当世人对女子的期待便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相夫教子,掌持后宅,管着一宅的内室;至于著书立说,开宗讲义,都不是女子的分内事,那是男人该干的事。
颜容的举动和当事人对女子的期待背道而驰,戚繁音很难想象颜容这么单薄的身躯是如何对抗那么沉重的世俗枷锁?
颜容淡然笑了笑,说:“很简单,只要我内心坚定,便没人能逼得了我。他们怎么说都是他们的事情。”
“你一直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戚繁音由衷佩服,这年头大家都浑浑噩噩地活着,被世俗推着往前走,很少有人清楚明白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坚定不移地捍卫自己心中的领地。
颜容移开目光,笑道:“后来多亏了顾之舟,我才从颜氏脱身。”
戚繁音放下茶盏,转头看向她:“这又是怎么回事?”
“原本顾之舟的私事我不该拿出来说的,不过事到如今,他和那人也散了,没什么不能说的,你听听就是。”颜容道:“四年前,顾之舟从云京城来到琅琊,说是要拜访我。当时我还挺惊讶的,毕竟当年在书院,我们虽有交情,但多年不联系,他陡然拜访,颜氏满门都吓了一跳。”
戚繁音问:“可是四月里?”
颜容低头想了下,琅琊比云京城要冷些,她住在小山上,顾衡到的时候桃花刚谢不久,应是四月。她讶然点头:“你怎么知道?还真是四月。”
戚繁音的心猛地跳了下,顾夫人说那年四月顾衡离京前往琅琊颜氏是为求娶颜氏女。
“后来呢?”戚繁音抓着她的手,急切地问,心里有什么东西欲破难破,欲明将明。
“他说有办法助我出去。”颜容道:“他同颜氏商量,让我舍弃颜氏女的身份离府。”
“为、为什么?”戚繁音苍白的唇紧抿着,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颜容说:“因为他要娶颜氏女。他虽未明说,但我猜得出来,必然是他要娶之人,身份上不得台面,所以才出此下策。能同顾衡结亲,对颜氏来说是无上荣光,我父亲权衡利弊之后,同意放我出府。”
颜容看她呆若木鸡,喊了她一声:“素素?”
戚繁音回过神来,眸底染了赤红:“他娶了谁?”
“没娶。”颜容道:“我之前一直纳闷,照理说顾衡娶妻,颜容发嫁,多多少少应当有些风声才对,可我半点消息也没接到,心里猜想他们或是散了。这次他来益州,我们碰了面,看他那情形我就知道事情没成。你不知道,他那么冷心肺的人,四年前来找我时提起他身后那人,嘴角都快笑烂了。世人何曾见过那样的顾之舟。”
见过,她真真切切地见过,她曾和那样的顾衡昼夜相对。只不过彼时她还不知道他为何莫名心情这么愉快,还成天说什么让她生个孩子。她惶恐不安,日夜惊惧,不想生没名没分的孩子。记忆被拉回他走的前一夜,她做噩梦惊醒,哭着求他给自己一碗避子汤,他温柔地抚着自己的脊背,耐心地哄,他说等他从琅琊回来再说。
彼时她没体会到这句话背后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只是随口哄她。
他是要娶自己的!
虽然刚才就有了这样的猜想,戚繁音霎时口舌发干,一瞬间竟忘了反应。毕竟之前是猜测罢了,远不及亲耳听到震撼。
原来之前他努力过,为了她努力过。她胸口不知翻绞着什么滋味,总归是那些怨怼已经荡然无存。他的好,从来都是低调深沉,毫不张扬。
瞒着她要给她个身份,也的确像是他的手笔。
“素素?”颜容见戚繁音总是失神,又喊了她一声。
戚繁音恍若不闻,两眼盯着窗外的方向,手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捏得骨节发白。
在短短的瞬间,她脑海里闪过的是浮光掠影,是电闪雷鸣,是她和顾衡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们两个都是闷葫芦,谁都不愿意主动将自己的心剖开给对方,谁也不愿放下自尊全然去信任彼此,所以走到今日。
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下来。
顾衡到益州后的一幕幕不断在她脑海回放,他仍是那个将她看得最重要的大人,为了救她,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顾。
他疯癫、可怜地乞求她回头。
她只看到自己的艰难处境,根本没有看到过他的付出。
心里的那点桎梏陡然间被冲破,压抑了许久的心思复又被勾了起来,福至心灵的瞬间,她想到什么,提起裙摆拔腿冲向门外。
颜容何时见她如此失态过,急忙也追了出来,却见戚繁音立时叫人套了马车。
“素素?你怎么了?”她焦心地问。
戚繁音脸上挂着泪,嘴角却扬着,她抹了一把泪,笑着说:“佩瑶姐姐,我做错事了。我要去跟他道歉。”
说完,扔下懵懂的颜容,让车夫驾车赶紧去渡口。
马车跑得很快,比平时快上许多,可她仍然觉得慢,因为心是焦的。她害怕,怕顾衡走得太快,怕车走得太慢。怕他们从此错过,怕那些没说的话再也没机会出口。
她不断催促,车夫抽得鞭子都快断了。
匆匆赶到渡口,大船还停泊在渡口。
幸好,幸好顾衡位高权重,离开之前,各路都来拜一拜,送一送,耽搁了不少时间。
她赶到渡口的时候,跳下马车,远远地便看到那个人一身紫色官袍,在众人的拥簇下走上甲板。她朝那道身影飞奔而去,跑到渡口外,官兵看到她冲过来,抽出刀拦着她:“你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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