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乐观开朗的陈玉,从前像假小子一样的陈玉,竟是这样脆弱吗?
或许有可能,因为我早已记不起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了。
等待的季节
手术前一天的晚上,我向护士长请了两小时的假回家洗澡。
先帮早早洗,然后再自己洗。
从浴室出来,穿好衣服,他还没睡觉,正在客厅看动画片,我抱起他:“小姨去医院了,过几天再回来看你。”
他望着我:“小姨的病那时候就治好了吗?”
我用力点头:“对。”
他露出花一样的笑容:“那小姨你快点回来!”
我紧紧的拥抱他,说:“好。”
表姐夫开车送我回医院,表姐跟了出来,随着我一起坐进了后排。
要他们两个人送,似乎有点太隆重了,我劝她:“姐,你回去哄早早睡觉吧,姐夫送我就行了。”
“我叫阿姨陪着早早,你姐夫有话对你说。”
这样啊,我看向正在启动轿车的表姐夫,他回头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和你表姐商量好了,等早早再大一点,能够懂事的时候,就告诉他实情,让他知道你才是他真正的生母,我们只是养父母。”
我浑身一震,扭头看向表姐。
表姐望着我:“是你姐夫的意思。”
我又看向表姐夫,他没回头,驾着车,嘴里在说着:“早早应该会很高兴吧,他最喜欢的小姨,原来也是他的妈妈。”
我眼睛瞬间湿润了:“姐,姐夫,对不起……你们不必这么做……”
你们把早早视如己出,早早很幸福,我已经很知足了。
“姐夫要对你说对不起。我和你姐没有孩子,也不准备再收养别的孩子,早早天天叫着我爸爸,我已经习惯把他当自己的儿子了,所以姐夫要对你说对不起,不能把早早还给你。”
我急忙说道:“我没想要回来,早早就是你们的孩子,你们不用告诉他实情……”
是的,我可以一直做他小姨,由你们养着他,我只要能够经常看见他,就足够了,即使以后再不能有孩子,我也没打算要回来。
这点良心,我一直都有。
“这是我和你姐仔细考虑以后做出的决定。明天你安心的做手术,早早将来会有认你的一天的。”
眼泪溢出了我的眼眶,他们是为了消除我做手术的后顾之忧吧,即使明天我的子宫被切除了,我也将会有一个叫我妈妈的孩子。
是这样的吧?姐。
我只能含着泪说:“姐夫,对不起……”
没想到他这么开通,这么大度。
“你姐夫我可是在美国喝过几年洋墨水的,现在做的生意也主要是进出口贸易,你是不是有点低估你姐夫了?”
我抬起手背擦了一下眼睛,好像我真的低估他了。其实早就该知道他不普通了,表姐十几年不生养,他赚了很多钱,却始终对表姐不离不弃,我早就该看出来,他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了。
我的手术定在早上九点,一大早,表姐夫和表姐就来了,谢丰到的更早,七点多就在医院了。
我坐在病床上,等着手术室推车的到来。住院一个礼拜,每天我都看见这个推车来带走病人,几小时或者更长的时间之后,这个人身上就插满了管子,昏迷不醒的被送回来。
表姐陪我在病房里等着,姐夫和谢丰侯在门外的走廊里。
八点一到,“咕噜咕噜”推车轮子的声音就由远及近,病房的门被一把推开,一个三十来岁的护士看着手里的卡叫着:“二十六床,陈玉。”
我怀着被屠宰的心情站起来向门走去,表姐跟上一步,抓着我的手握了一下。
推车停在门口,到了跟前,才发觉它有点高。我垫着脚尖背靠着它想坐上去,却没成功,刚想改用爬的,谢丰却上前了一步,双手托住我,把我一下举了上去。
我身体僵硬了两秒,目光看向他,他的脸就在我面前,好看的丹凤眼正凝望着我,目光交接,他的眼神很复杂,似乎有鼓励,又似乎有担心。我对他挤了个笑容,他抓着我的手,才缓缓的抽了回去。
我躺在了推车上,被推着,进电梯,出电梯,路过特别长的走廊,看雪白的天花板,和白天依然很亮的日光灯。
视线里,似乎就剩了满眼的白。
手术室门口,一路和护士聊天的一个助理医生终于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我的身上。瞄了我一眼,她就停住了脚步:“耳环要取下来,要不等会电刀止血的时候会过电。”
谢丰就在推车旁,他立即弯下腰帮我摘耳钉。
他的手也很暖,脸覆在我面前,也隐隐散发出一种年轻男子特有的阳刚味道。我心忍不住一痛,想起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那时候离我也这样近,他捏着我耳朵,对我说,这是送女朋友的第一件首饰,也是最后一件,以后,他只给他老婆买。
耳钉被谢丰取了下来,那样小的两粒钻,攥在他宽大的手里,不知为什么,我那么担心它们会从他的指缝间漏走。
如果掉在了地上,还能找得回来吗?
我望着谢丰:“给我收好。”
他点点头。
我还是不放心,万一掉了,再不会有第二个那样的耳钉。
手术室的门打开了,我被推了进去,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忍不住对他喊了一声:“别给我搞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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