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挺好的,就是演出完我没有巧克力吃了,笑笑。”
钱森拖长了音调低低地唤她“笑笑”,每一个字都像是一种蛊惑。顾尤维听得直起鸡皮疙瘩,又踹了他一脚。
周笑没说话,她沉默着又想去咬指甲,钱森像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你是不是又要去咬指甲了?”
周笑讪讪地收回手,咬着唇说没有。
钱森听她的语调就知道动作一定是被他戳穿,也没多就着这个话题展开,“我给你带了礼物,明天我过来给你吧。”
“陈姨的餐馆出了新菜式,她打电话给我说带你去吃,挑你有空的时间我带你去?”
陈姨的餐馆给周笑的体验很好,她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还是答应了钱森。
也就是吃个饭,周笑在心里这么跟自己说。
钱森在周笑几秒的沉默里感受到她的挣扎,所幸她没拒绝他的要约,钱森握着手机眼尾都上挑几分。他垂眸看了眼手表,又问周笑:“要睡了吗,要不要再给你弹一段?”
上回周笑躺在床上,放在床头的手机里传出贝多芬的《月光》,温柔的琴声像把皎洁的月色传递给她,在最后结束的琴声里,钱森轻轻地说了句“晚安”。
温柔的月色将周笑全然笼罩住,她闭上眼眸沉沉睡去,像是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百年之后会有王子披荆斩棘而来,只为讨她一个轻柔的吻将其唤醒。
温柔太好,却也像令人着迷的罂粟花,周笑不敢多要。
她坐在床上连连摆手,“不用了,后天见,晚安!”仿佛多说一句话她的魂魄都会被摄走。
“嗯,晚安,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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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天还是没能有机会吃饭。
钱森上午练完琴去看自己的手机,却看到了周笑的一个未接来电和一条短信。
【周笑:对不起,但今天我不能跟你去吃饭了】
他看着那条短信愣神了片刻,给周笑拨了电话过去——周笑从来不会是随便爽约的人。
电话“嘟嘟—”响了几声才被接起,周笑刚开口说话钱森就辨认出她压制不住的哭腔。
“是出什么事了吗,你怎么哭了?”
钱森声音柔和,语气却带了点急切的。
周笑刚哭过一场,听到钱森的声线眼泪又往外流,她一边抽噎着一边开口说话:“外婆突然生病……”
她哭到连话都说不完整。
医院
四十一、
A大西二-209教室,周笑站在讲台上给学生讲着《生物医学信息学》的绪论部分。
学生们在家懒了一个暑假,早八的课极容易让人昏昏欲睡,但周笑望下去大部分学生的脊背还是挺直,她带着浅浅的笑要翻下一页ppt,教室里只有她说话和学生翻书的声音。
手机却在这时候开始震动,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周笑轻轻说了句“抱歉”就要去摁掉电话,瞥到来电显示的时候愣了几秒——是外婆邻居李爷爷的儿媳妇给她打的电话。
周笑博士还没毕业的时候,研究所就早早地给她抛了橄榄枝,留在A市发展工作还是回B市去陪外婆,她当时很是纠结。
外婆却是一点都没犹豫,给她打电话的时候笑眯眯的,“你回sx区这小地方干嘛,大城市待着多好,外婆可不同意你没出息地回来嗷。”
70多岁的老太太一个人呆在周村,没有子女相伴,唯一的外孙女说要回来,她却还是推着周笑往外走——周笑在A市前程璀璨,外婆不希望成为她的羁绊,只希望她能一直向上生长、于云间翱翔。
周笑担心她,想把外婆接到A市来,还是被外婆拒绝。她能够理解外婆不想离开周村的故土情怀,外面的世界由周笑闯荡,于外婆来说却显得过大。
周笑就只好拜托李爷爷家的儿媳妇王知梅,让她多帮忙照料下外婆。
眼下王知梅的电话打进来,周笑担心外婆出了点什么事,她脸色瞬间白了几分,而学生也都在此刻抬起头来看讲台上有几分惊慌失措的她。
“不好意思哦,你们先看下书,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她接着电话往教室外走,在越来越惨白的脸色下听王知梅解释发生了些什么。
西二教学楼和西一隔空相望,走廊卷来一阵秋风,带着金桂浓郁的香气。
小时候每当桂花盛开的季节,外婆会给周笑做桂花糕。桂花树栽在李爷爷家的院子里,她就拿个小兜去李爷爷家串门,乖乖问好后把桂花树摇下一朵朵金灿灿的小花。她力气小,摇不动那桂树,外婆就围着围裙过来帮她,一边和邻居唠嗑一边兜着满满的桂花回去。
桂花和白糖一块被拌进熟糕粉里,周笑帮着外婆一块搅拌均匀,做成心子,上蒸笼蒸出沁人心脾的桂花香来。
傍晚吃饭的时候,照例是要把桌椅搬到院子里去吃的。
外婆拿着蒲扇帮周笑赶蚊子——她细皮嫩肉的,特招蚊子惦记——一边给她讲着吴刚伐桂的故事。那故事周笑听过几百遍了,但外婆再讲的时候她还是小口小口啃着桂花糕,拖着小脸安安静静的听,神情专注得像是第一回听见那神话故事。
风一吹周笑的眼泪就往下掉,给她做桂花糕的外婆突然倒在家里,幸亏邻居发现的及时、匆匆送往了医院,不然周笑此时此刻听见的就是另外一个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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