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宪没想到周幼棠会把话说到这份儿上,微微有些惊讶地看向他。周幼棠不闪不躲,目光温和平静地与她对视。此时他不再是那个无所不能随时掌控全局的男人,而是一个也会有忐忑不安这种情绪的普通人。察觉到这一点,孟宪忽然心里有些难受,鼻尖一酸,倏地转移了视线。
周幼棠看见她眼角闪现的泪光,凝视她良久,伸手为她抹去了眼泪。孟宪本来还想躲,但最终拗不过,只能任他由他。
“你就当是我使苦肉计。”他在她身边说,“但是孟宪,我对你,确实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成竹在胸。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拿你怎么办。”
“你别说了……”孟宪低着声。她不想听他这么“示弱”,因为她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心软……
周幼棠见她又有流泪的趋势,也就止住了话头。
“好,我不说了,你也不要哭了。”
然而孟宪的眼泪却是止也止不住,就那么簌簌地往下掉。周幼棠瞧在眼里心里头也不大舒服,上前又抱住了她。
“你就是看我心软好欺负。”孟宪忽然哽咽着说,“我来这儿一年多,你也没管过我。后来你来了,说要跟我谈,我心里还挺高兴,结果你又冲我发火。那干脆一开始就不要理我,反正我已经习惯了,心里也不觉得难受……”
说到“难受”两个字声音又塌了下去,委屈极了。周幼棠瞧着,只觉得什么安慰的话都不顶用了,就想亲亲她。头微微倾过去,还没挨着,就被孟宪察觉意图了,慌忙躲到一边去。而后,瞪了他一眼。
周幼棠回过神来,知道现在时间地点都不合适。打消这种冲动,清咳了下,他说:“我来过。”
孟宪擦眼泪的动作一顿,泪珠还在眼睫毛上呢,就满是惊讶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来过。”周幼棠看着她笑了笑,擦去她的眼泪,继而平静笃定地重复道,“出国进修前来过一次。”
孟宪惶惶地看着他,半信半疑。他来过?那她怎么不知道?要知道,来辽城之后,这是她最介意的一件事!
“什么时候?”她低声问,“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去年十月底的事了。那时周幼棠其实早已消气,一直想找机会去辽城看看孟宪,奈何没有由头。接到出国学习通知的时候,他就知道机会来了,理好手边的工作,订好了前往辽城的机票。一切都很顺利,却不想飞机落地辽城那一刻他就开始腿疼。起初没有留意,等他走出机场的时候已经疼的无法走路了,只好先转道辽城军区总院。总院骨科专家老刘是他的熟人,之前他刚受伤的时候就是在这里接受的治疗,他的身体状况老刘也清楚。简单做过检查后,老刘就建议他回燕城静养,得知他还要往丰齐县去,更是一百二十个不赞同。无奈,周幼棠只好取消计划。
“其实一来一回不过两天时间,我能撑得下来。只是当时状态非常不好,怕你看出异样来。”周幼棠轻声说,“回到燕城休养了一个星期就出国了,到那儿之后给你打过电话,但国际长途接军线实在是麻烦,等到你手里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我想你应该不愿意这样,所以就没再打过。”
孟宪:“……”她确实不愿意这样。在这里,她只想做一个普通的女兵,不想再被人说三道四了。
“这一年虽然没有管过你,但你的情况我都知道。走之前,我也叮嘱过张正方。”周幼棠看着孟宪,认真地说,“孟宪,我知道你现在心里难受。但我想跟你说,我比你认为的更爱你,更舍不得你。”
不知不觉中,孟宪的眼泪又掉了下来,哭的很安静。周幼棠没再说话,只是上前再度将她揽入怀。
孟宪感受着这个温暖的怀抱,呜咽道:“你别想糊弄我……周幼棠……”
“不糊弄你,我保证句句发自肺腑。”他轻叹了口气,抱紧她,“那你也不跟我生气了,行不行?”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响彻在耳边,隐隐发紧。孟宪听了之后,终于没有再躲闪,就这样任由他抱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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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在这里聊了一会儿,随着来往的人渐渐增多,也是怕被人看到,孟宪抹干眼泪,准备离开。周幼棠一直跟在她身后,将她送到了通信连连部大门口,看到不远处走过来的人,他说:“上午还有时间,要不要去我房间坐一坐?”
“不要。”孟宪现在最听不得这个,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周幼棠也知道自己现在不能太得寸进尺,但听到她说不,心里头还是有些遗憾。
“也好,那你就回去休息一会儿吧,昨晚是不是没睡好?”调整好情绪,周幼棠说。
孟宪:“……”类似瞪的瞥了他一眼,她没有说话。
周幼棠笑了笑,说:“进去吧。”
孟宪轻嗯了一声,转身进了连部大院。进了门之后回头看见了一眼,见周幼棠仍站在那里,她向他挥了下手。周幼棠一笑,也离开了。
虽说是休息,但这一中午,孟宪没有睡着。周幼棠的话还是给她造成了一些冲击,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不由自主地发着呆。
通过周幼棠所说,孟宪明白了,原来过去这一年多,他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对她不闻不问。她所经历的一切,他应该都看在眼里了。而且,他还说爱她。
“爱”这个字眼,是最常被男人拿来哄女人用的。但周幼棠几乎很少跟她这样说,仅有的几次,态度还认真至极,叫人觉得即便是被他哄骗了去也心甘情愿。然而孟宪知道,周幼棠是不会哄她的。莫名的,对于这个男人,她就是有这种自信。只是,就这么原谅他了?心脏忽然开始一阵激跳,孟宪捂住胸口,感受着掌心下的跳动,许久才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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