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明一噎,手在头上胡乱扒拉几下,说:“我讨厌陈茂安。”
“讨厌一个人,就是你动手打他的理由?”
周明明瞪大眼睛,不知道该怎么跟周幼棠说。
“三叔,您别问了。”他咬紧牙关道。
周幼棠轻出一口气,果然不问了,就那么瞧着他。周明明更加顶不住了,没几个人能顶得住他三叔的这种眼神。
“其实,我那天没想打架。”周明明沮丧地说,“那天我遇见他,是我先跟他说的话,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不回答,看我的眼神也很……”
充满了冷漠和蔑视,仿佛他问的问题十分可笑,他很不屑回答。
“我受不了,就跟他起了冲突。那会儿我脑子也乱了,酒瓶子不知道怎么就到了自己手里,于是我就——”周明明又抓抓头发,“就这样了。”
“你问他什么问题了?”
周明明仿若灵魂出窍一般想着这个问题。其实也没什么,他就问了他一句“是不是你”。陈茂安起初不解,但等他问第二遍的时候,他就明白了过来,看他的眼神也变了。后面的一切,也就随之发生。
“三叔,这个您真的别问了。”周明明的神情十分黯然,脆弱的仿佛一个婴孩。
周幼棠看的出来他是真的不想回答,也就不再逼问。
“那天你一个人去了饭馆?”他换了个问题。
“不是,跟秋明一起去的,还有他女朋友。那会儿我们吃过饭了,我是喝了点酒,但没喝醉。”周明明说。他现在已经不会再借酒消愁。
周幼棠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心里面已经稍有头绪,但抓起来还没有个清晰的脉络。他收回思绪,敲了下桌子,问周明明:“打人的感觉好吗?”
周明明随即用一个又是像哭又是像笑的表情看着他:“三叔,您骂我吧,您别问我了,我受不住!”
能好吗?不好,非常不好!一点儿也没有报复回去的痛快,反而越发觉得自己失败。
周幼棠不为所动:“骂你?为什么要骂你?你这么大了,做人做事一向有分寸,即便是打人,我相信你有自己的理由和动机。”
他越是这么好声好气地说着顺耳的话,周明明越是接受不了,他宁愿他把自己的脸摁在地上擦地用!
周幼棠也看出来他有多难受了,仿佛是在油锅上煎,火海里烹一般。于是,话头一转,他说:“但是明明,我要跟你说,这个世界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不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周明明抬起头,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后果或许会实现在你的身上,也或许会是你至亲至爱的人帮你承担。你的父母,亲属,朋友,甚至是你喜欢的姑娘。你现在坐在这里写检讨,但这些人在外面替你承担了什么,你知道吗?”
周明明静默了片刻,不知怎么忽然想起孟宪曾经的一句话。她说,她站在这里跟他说话,别人看她也许就像看个笑话。以前他从来不懂,现在忽然明白了。再厚的脸皮也无法承受他此刻涌上来的羞耻感,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巴掌,毫不留情,半张脸立马红了起来。似乎觉得不够,他狠抓了一把头发,猛敲了自己脑袋几下,啪啪的响声惊动了外面站岗的士兵,还以为里面打起来了,凑头一瞧,见是这样的场面,又闪了回去。
周幼棠没料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但他没阻止,只是冷眼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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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明明:我狠起来连自己都打……
三叔:你自己打了,我就省事儿多了。
作者:下周一见!
正当梨花开满天涯(72)
周幼棠没料到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但他没阻止,只是冷眼瞧着。他心想他还应该不知道孟宪为了他挨打的事,如果知道了,怕不止是自扇耳光这么简单。当然,这会儿他也不准备告诉他,免得他再惹是生非!
过了一会儿,等周明明发泄完了。周幼棠站起身,瞧着他说:“庆幸吧,现在打自己几下还管用。若是一件关系到你前途命运的大事,会有什么后果,自己想吧。”他说,“慢慢想。你今年二十五了,我相信你想得明白。”
周明明不想想了,他现在羞愧的只想哭,眼睛发红。
周幼棠没有安慰他,看着他的眼泪,只说了句:“没有下次了,周明明。”
声音骤然压得低,听的周明明一惊,神情惶遽地看着周幼棠,几秒后,失神垂下了头。
周幼棠也没多逗留,说完这句话后,转身跨出了禁闭室的大门。
外面张营长还在等他,见他出来,忙过来问:“怎么样?”
周幼棠这会儿倒没有来的时候生气了,他走远几步,说:“不用管他。”他的神情有些疲倦,想起什么,又问,“那个岳秋明,什么来路?”
张营长想了想:“据说家里是总后那边的,怎么了?”
周幼棠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希望是自己多想。
就在周幼棠去过112师的第二天,周明明的处理结果下来了。即受到行政警告一次,月末军人大会当众检讨,外加农场学习一个月。
孟宪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外出演出的路上,是潘晓媛告诉她的。虽然她很讨厌她,但也相信她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骗自己。也是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周明明被关禁闭的消息,听到这个处分结果,她终于心安了一些。不算重,但也不算轻,对于周陈两家,都是一个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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