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已不像来时那般透亮了。铅云低垂,阴沉浓重,俨然是风雨欲来的迹象。孟宪站在走廊的窗户外向外伸了伸手,须臾便有小雨点砸落在手心。孟宪微蹙眉头,想起自己没带伞,不由快走了几步,想在雨势渐大之前赶到公交站台,结果在二楼拐弯处,差点儿与上楼的人迎面相撞。双方互相道了句对不起,抬起头看清对方模样,又都愣在了当场。
陈茂安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孟宪,嘴唇微张,眼睛睁大,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孟宪也是同样的反应,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起刘干事接的那通电话,小陈——是他?
空气有一瞬的凝滞。幸而,与陈茂安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他打量了下这两人之间的情形,悄悄问他:“认识?”
陈茂安收回视线,看向战友,似乎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边孟宪听见有人说话,迅速地醒过神来,什么也没说,绕过这两人快步离开了。
陈茂安看着她急速离去的背影,也顾不上战友还要说什么,便追了上去,留下战友一个人一头雾水,人都走光了,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孟宪没走几步就被陈茂安给追上了。
“孟宪!”他握住她的手腕,微喘着气,目光急切。
孟宪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追了出来,有些心慌,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回过头,将手抽了回来。看着他,露出一个勉强的笑。
陈茂安也冷静了下来,慢慢地平复了呼吸。
“你——怎么过来了?”
“过来办点事。”孟宪说。
“哦,我也是过来办事。”
孟宪嗯一声,低着头并不与他对视。
陈茂安察觉到她的态度,沉默片刻,说:“我看见你的信了。”
听到他提那封信,孟宪表情有些僵硬,面上却仍镇定自若地说:“本来想当面给你的,那天你不在,就托门岗转交了。”
“我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下面学习,前几天才回来。孟宪,我——”陈茂安抬头看着她,欲言又止。
孟宪被他看的心里难受,也不想再听他说下去:“你还有事忙吧?我也得赶紧回去了。我们——有机会再聊吧。”
说完,不等他回应,她转身离去。
陈茂安还想再追上去,听见战友在上面叫他。
“小陈,走不走?”
陈茂安顿住脚步,望着孟宪的背影,有一瞬的失神。
怕陈茂安追上来,孟宪从军区大院出来,便一步也不敢停顿地往前走。等她走了老远,再回头一看时,发现身后除了行色匆匆的路人外,再无其他。孟宪有一种如释重负感,转过身继续走,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越发沉重。
跟陈茂安差不多有一个多月没有联系了。一开始不是没想过他看到那封信后会来找她,可渐渐的他不来,孟宪也就忘记了这件事,甚至连带着逃避似的不会再想起这个人。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心里头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和慌乱。雨渐下渐大了,她不敢再多想,拔腿往最近的公交车站跑,紧赶慢赶,到站台时军装外套仍是湿了一片,肩头的那片绿色越发浓重了。孟宪也顾不得整理自己,抬头就看公交站牌。
先前闷头走的时候未察觉,现下仔细一瞧,发现自己走出了距离军区大院老远的距离。现在躲雨的这个公交站台以前没来过,一旁站牌上罗列的几趟公交车,没一趟到他们文工团的。最近的一趟距离文工团还有两站地,勉强能坐,却还没来。看这雨势,再回军区大院门口坐车已不现实,孟宪咬牙忍住寒冷,将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往耳后拨了拨,神情惶惶地向前张望着。然而等了许久,这趟公交仍是迟迟不来,雨越下越大了,孟宪心头有几分急切。正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看见一辆有几分眼熟的车正缓缓地向这边开来。一时,有些怔然。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又遇见这辆车——或者说——那个人了?
孟宪忽然就有些紧张,盼着这辆车只是凑巧路过。
然而车子却在路边停了下来,车门打开,探出来一张年轻的脸。孟宪瞧着有几分眼熟,叫什么来着?听金鹤提起过一次,仿佛是姓何,是那人的司机。
看清楚开车的人不是周幼棠,孟宪松一口气。
小何向她招了招手:“你是军区文工团金干事手下的小孟吧?”
孟宪迟疑地点了点头:“我是。今天来这边给金老师办点事。”
小何笑了笑:“这会儿是回文工团吧?上车吧,我送你。”
孟宪怔了下,连忙摆了摆手,指了指公交站牌说:“不用麻烦,我坐公交回去就行。”
“这里没有直达文工团的公交,上车吧。”小何坐回车里,探过身,为她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孟宪犹站在原地,脸色通红,不知是冻的还是臊的。怎么这个人上来就要送她?是什么意思?
想了想,还是拒绝了:“不用了。我,我走几步就好。”
“下着雨呢。”小何指指外面,“上来吧,别客气。”
“我知道。”孟宪抬头看了看天,望了望远处开过来的车,“没事的,你快走吧,后面过来了一辆车。”想了想,又补了句谢谢。
小何被她噎的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从后座摸出一把伞来。
“那给你把伞吧,在路上打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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