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穿了件鹅黄色的短袄，盘了个乖巧的丸子头，那股往常的冷里带了点乖软，“你想喝什么吗？”
    周远峥摇摇头，“怎么突然这么关心我，刚刚还不管我来着。”
    “我那是不管你吗，是觉得你不注意身体。”
    周远峥垂眸笑了笑，“行，我知道了。”
    他往后靠了靠，“那可以满足病人一个要求吗？”
    “你说。”
    周远峥抬了下下巴，“读个故事来听听。”
    “你多大了，还得读故事哄睡觉啊？”
    他摸了下鼻子，“这两天失眠。”
    书架上除了航空工程专业书，还有稀稀拉拉零散的几本杂书，最上面一层的《伊索寓言》因为太久没整理，纸业已经发黄返潮。
    孟影简单翻了下，从第二格抽了本《近代散文诗》。
    “我给你读这个。”
    她拿着书坐回矮凳上，还没翻两页，就被周远峥抽走。
    他翻到一页递回来，“读这个。”
    舒婷的《致橡树》。
    孟影其实很喜欢这首诗，不止喜欢，高中的时候还偷偷抄写过。
    写在日记本上，语文书的第一页，还有桌角玻璃压着的便签纸上，那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要做一棵与周远峥并肩的木棉。
    书页翻动。
    房间里只有细细软软的女声——
    我如果爱你——
    绝不像攀援的凌霄花，
    借你的高枝炫耀自己；
    我如果爱你——
    绝不学痴情的鸟儿，
    为绿荫重复单调的歌曲；
    她清冷的音线放低，像虔诚的吟唱，一只手撑着下巴，在泛黄的纸张上，逐字逐句。
    这首诗她看过太多遍了，可以一字不落的全文背诵默写，甚至在低声朗读的时候，思绪开始放空走神。
    纸面的文字成了开闸的洪水，引起记忆洪流，场景与人都在倒退，面前的周远峥，与记忆中路过窗口，撑着脑袋的少年慢慢重叠，他偏头与同桌漫不经心说话，有时手指会扣着桌面，有时候食指与中指会灵巧转着笔。
    他青皮板寸，成绩很好，有时会犯下小错误，周一也依旧还是升旗仪式下表彰的对象。
    他喜欢机车喜欢刺激喜欢跟街头不良少年闲聊，喜欢在大排档吃热气腾腾的夜宵，喜欢偶尔网吧包夜夜不归宿，但也喜欢穿蓝白色校服，右胸口别着学校徽章，走路永远仰头肆意，笑起来风华正茂。
    他是周远峥，是我高一，高二，高三喜欢的精英班学生，189，穿洗的干干净净的校服，气质与作风完全不符，但我就是喜欢他。
    孟影不知道自己读哪了。
    放空的视线里越过来一只骨节分明的手。
    “翻页了。”
    她抬起胳膊肘，让那只手把纸张翻过来——
    也不止像泉源，
    常年送来清凉的慰藉；
    也不止像险峰，
    增加你的高度，衬托你的威仪。
    甚至日光，
    甚至春雨。
    ……
    周远峥弓起身，拉近与孟影的距离，他身上有股淡淡的小苍兰香，是孟影最常用的护手霜的味道。
    他靠过来，棉质衣服贴着孟影的棉服，呼吸的温热拂过孟影脸颊，看着文字，一字一句，听她轻轻念——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
    我们分担寒潮、风雷、霹雳；
    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
    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
    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
    足下的土地。
    孟影抬起眼，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离她不足两厘米，她微不可察的往后仰了仰，“我送你的是护手霜，你干嘛涂脸上。”
    “不都一样吗？挺好用的，你试试？”
    试试来的太快了，孟影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凑过来，一只胳膊压着床板，另只手扣住孟影的脑袋，准确落在她额头。
    周远峥：“这首诗我也能背诵，从前是被逼着背，可几年过去，忘了很多东西也没忘记它，幸好还记得，可以跟我喜欢的人喜欢一样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合一。
    文中近代诗来自舒婷的《致橡树》
    一直很喜欢这首诗。
    今天也是小情侣甜甜的一天。
    第51章 .雪花拽王
    “周远峥。”
    孟影叫他。
    声音就如同棉质面料一样轻软。
    她盯着窗外,“下雪了。”
    带有菱形图案的玻璃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纷纷扬扬的大雪，不是一触即化的雪粒子,像鹅毛一样,被拆开了袋口，随风漫天飞舞。
    有细细碎碎的盐粒敲打在玻璃上,发出轻微的窸窣声,再化成一道道细腻水纹。
    这昏沉到压抑，灰蒙蒙的天终于得到了释放，云层再也兜不住冰晶的重量，在天地间尽数挥洒。
    屋内是暖的，冷风吹不到这里，何况周远峥的手炙热宽大,握的她手心发热出汗。
    屋外狂风大作,水泥围墙外的几棵石榴树被吹的张牙舞爪,远处的白杨林摇曳着枝干，东倒西歪成一片,孟影出来轻轻带上门,下楼梯时刻意放轻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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