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黛楚立于九天车舆之上,根本不知道自己只是说两句话,就被夏侯曜默默贴上了一个“不简单”的?标签,她还在含笑下望,打量着眼下的?所?有人,努力装好极乐天宫“神女”应有的?逼格。
虞黛楚沉声道,“道友,请吧。”
风声贯耳。
夏侯曜手中那漆黑如墨的蛊虫,忽地猛然一张口,朝着虞黛楚扑去。
说来也奇怪,这蛊虫看起来分明是小小的一只,然而一旦张开口,却好似它口中衔着一个黑洞洞、能吞噬一切的?世界一般。
从那黑洞洞的?世界里,猛然窜出无数幽幽的风。
倘若这是一本小说,只要背景世界没有过于离谱,此时夏侯曜都理应对着虞黛楚和所?有人好好介绍一下自己的?这个小可爱究竟是个什么来历、什么背景,自己花了多少心血,炼成它究竟有多牛逼。
但?这里是沧流界,杀人不见血的?沧流界。底牌一旦暴露,也就不再是底牌了。
即使夏侯曜当众将这堪称金丹蛊王的?本命蛊虫直接拿了出来,当着所?有人的面动手,他也绝对不会多说上哪怕一个字,不愿意多透露哪怕一点信息。
因为谁也不知道,你今天当众装的?逼,他日究竟会变成谁射向你的?箭。
眼前唯有风声呼啸,好像要削人肌骨,这是凄风楚雨,也是阴鬼哭号,满眼被车舆遮蔽的晦暗之中,仿佛有什么惨淡到极致,几乎能令人断肠的?东西悄悄随风潜入。
而虞黛楚就在这风声中微微蹙眉。
鬓边的朱光跃跃欲试,好似只要她催动煞气,便能重新化作?莲灯,照亮眼前晦暗,还天地一片清明。
然而她只是蹙眉,没有去催动这不夜灯。
她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只是不适合。
揽月殿的不夜灯,共分两盏,一盏唤作清辉,一盏唤作开云。清辉灯其力至柔,开云灯至刚,倘若两灯在手,便是刚柔并济、一等一的?法宝。而揽月殿的修士
,也多以这不夜灯为法宝,足见其不凡。
不过,这样的宝贝,显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炼制。虞黛楚的?身家还算丰厚,当时在极乐仙境之中,扒拉扒拉自己的?储物戒指,发?现其中的?材料,炼制一盏清辉灯,正好凑手,便干脆炼制一盏,顺便讨好萧沉鱼。
但?开云灯,她却是没有材料炼制的。
之前催动清辉灯,对上谢栖白的剑光,可谓是棋逢对手,恰到好处,原理大约和当日在极乐天宫主殿之中应对萧沉鱼的月光差不多,是以柔克刚之道。
然而眼前的?这凄风楚雨,却已经阴柔到了极致,再不适合拿出清辉灯——也不是说虞黛楚拿着清辉灯,就完全没法破开眼前这风雨,然而月光铺洒,只会让这凄风楚雨更加凄厉,反而资敌,在外人看来,便实在有些不好看。
虞黛楚既然是代表极乐天宫来这里露(装)脸(逼),自然要将所?有刁难都应对得漂漂亮亮,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那种拉拉扯扯的胜利,并不为她所?取。
而且,她现在代表着极乐天宫,身后又是萧沉鱼,又难免要给秦月霄一点面子,倘若用出的都是道门的手段,即使眼前的?人未必能发现端倪,总归也不够气派。
虞黛楚微微思忖,眼前的?凄风楚雨已铺天盖地,这天地之间的一切,仿佛都要消融在其中。
车外是凄风楚雨,车内是风雨不动安如山。
当第一缕凄风来到虞黛楚的?车舆前,即将缠绕在她的?珠帘之上时,虞黛楚出手了。
她轻轻伸出手,指尖轻轻一挑,便好似游丝从她掌心轻盈飞出一般,一道细细的?红线,从她的?手中窜了出来,缠绕盘旋了一周,在半空中腾飞而起,朝着车舆之外飞去。
那红线只是一道,实在是太小,也实在是太细了,以至于,即使大家都是修士,即使虞黛楚的?车舆再高也高不过百丈,站在地面上仰视着她的修士中,也有许多实力不济的小魔修,即使瞪大眼睛,也看不清楚她手中究竟冒出了什么。
他们只是看见虞黛楚轻轻抬手,好似随手拨弄了一下面前的?灰尘似的。
但?她神色淡淡的,这凄风楚雨,甚至无法稍稍挑动她的?心神,
这情景,却深深地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翩若惊鸿,宛若游龙。”地面上,苏鹤川忽然轻声开口,喃喃道,“她果然是修习了玄黄殿的神通。”
“什么?”苏鹤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也实在是太突兀,在这一片昏惨惨之中实在是没什么牌面,唯有站在他身边的?夏侯曜和谢栖白听见了。
夏侯曜神色沉沉,听见也只当是没听见,催动着蛊虫。
一旦动手,他的?眼中心中,便没有什么情报、信息,无论苏鹤川究竟说什么,会不会有什么关于虞黛楚的?重要线索,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每一次出手,都要得偿所愿。
谢栖白早已和虞黛楚交过手,这次的宗门差事,便已算是可以和宗门的元婴真君交差了,此时虽然还站在这里,人却已经进入无所?事事的?看热闹状态,此时听到苏鹤川忽然感慨,虽然没有听清他到底在说什么,但?主角是虞黛楚毫无疑问,立即搭话,“苏道友方才在说什么,何妨大声一些,说给我和夏侯道友也听听。”
冒昧问询别人的?情报,直接打听别人的?线索,这显然是一件不大体面的事情,然而魔修从来不知道什么叫体面,谢栖白更是只知道,厚脸皮的占尽便宜,脸皮薄的?抛尸荒地,倘若人只要不要脸就能得到好处,那还要这东西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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