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黛楚百思不得其解:这怎么能是头羊呢?
头上,刀锋雪亮,屠刀将落。
虞黛楚四肢一软,就地一滚,白白的羊毛蹭了一身灰,恰躲过那临头的屠刀。
“欸?这羊怎么会躲?”那屠刀落空,握着屠刀的手无力地垂下,手的主人便忽然发出一声惊奇的叫声。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羊看见了屠刀应该乖乖站在那里不动、躲闪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似的。
即使虞黛楚从来没有养过羊,也知道对于屠宰来说,制住羊、不让羊反抗是一件非常必要的事情。
满身是灰尘的羊滚开一段距离,猛地站起身来。
她置身于一间略显狭窄的屋中,倘若想要出去,便必然要从这手握屠刀的屠夫身边经过。
虞黛楚还没搞清楚情况,但无论如何,与一个手握利刃、心怀杀意的人同处一室,实在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能摆脱这个状态,自然是越快越好。
手握利刃的人就在眼前,身后毫无退路,她抬眸,一跃而前。
即使是一个手握利刃的成年男子,在没有修习任何法术功法的情况下,面对一只飞跃而来的羊,第一反应也是后退,根本想不起自己手中竟还握有一柄足令任何肉/体凡胎鲜血横流的利器。
虞黛楚便借着他这一点犹豫,控制着羊身,直接将他撞倒,四蹄一蹬,转眼从这屋中飞跃而出,迈向一片□□。
这显然是某个大院的偏僻后厨,一只羊将厨子蹬倒了,大摇大摆跑出来,也没有人去注意。
虞黛楚神识不断扫过周边,也不忘了打量自身。她所感受到的,分明就是一个人,然而肉眼可以看见的,却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羊,即使这有燕蛮真阵法与法术所扭曲的作用,后者毕竟也还没有真正晋升元婴,虞黛楚作为一个同境界修士,不至于一点头绪也摸不着。
自身的问题暂时还没搞明白,神识探远了,却能
看见遥遥之处,有人身后跟着一大群温顺的羊,与这大院里的某个管事模样的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似乎在卖羊。
虞黛楚的神识刚在那卖羊的人身上一探,便发觉这人身上带着点极淡的煞气,若说他是魔门修士,那实在是太抬举这三脚猫的功夫了,然而若说他是个凡人,却也有些欺负普通不懂法术的人了。
不管怎么说,这半吊子的修士赶着一大堆无比温顺的羊,凑近了,自然能找到些有用的线索,也许就能找出她感知与神识中所附身的存在不同的原因了。
那卖羊人虽然也有点微薄的修为,但虞黛楚只是附身在凡胎之上,真正的修为与神识一点都没打折扣,朝他打量,自然绝不可能被这卖羊人察觉到哪怕一点痕迹。
卖羊人完全无所知觉,还在和那管事讲价。
白羊甩了甩身上的灰尘,蹬了蹬蹄子,滴溜溜地朝着他的方向走去。
绕过几重小院,避开几个路人,虞黛楚所附身的这头羊便已悄悄靠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混进了羊群之中。
卖羊人一无所觉。
原本温顺的羊群,却忽然纷纷朝这头混进来的羊投以注视。
它们的眼睛又圆又大,清澈见底,凝视着什么的时候,便越发显得纯真无瑕。
然而当这些羊齐齐望来时,虞黛楚忽然有一种感觉——
她觉得,面前的这每一头羊体内,仿佛都藏着一道仿佛属于人的灵魂。
这感觉令她毛骨悚然。
但,她不会说话,这些静静注视着她的羊也不会说话。
她们只是沉默地对视着。
卖羊人终于讲定了价格,喜笑颜开地从管事手中接过沉甸甸的银子,一把就往自己怀里塞,另一手则向后伸去,猛地扯过拴着羊群的长绳,用力一拉。
一列栓在一起的羊便跌跌撞撞、身不由己地向前迈步走去。
卖羊人将长绳递到那管事的手中时,那一列羊正从虞黛楚身边走过。
她回头望去,正看见这一列的最后一只羊从她身侧经过。
光影交错里,虞黛楚看见,那清澈无瑕的眼睛里,忽然涌出清泉一般的泪光。
就好像……
——活人一样。
卖羊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怀里揣得满当当,满脸是笑
,显见心情不错,目光一扫,落在虞黛楚附身的这头羊身上,忽然“咦”了一声,“这头怎么从绳子上下来了?”
虞黛楚非常乖顺地站在羊群里,他也没有多想,顺手扯动长绳,朝虞黛楚附身的这头羊甩来。
虞黛楚只觉灰影朦胧里,脖颈上忽然落了一道沉甸甸的枷锁,便好似之前的轻盈全然消失了一般,压得她有点喘。
卖羊人把绳索往她头上一套,便扯着长绳,心情颇佳地带着剩下的羊群,从这大院里离开了。
他似乎是个居无定所的散修,所有的财产就是这些羊。即使虞黛楚对母羊的饲养并不了解,也能看出卖羊人所拥有的羊都品相极佳,即使在地球上,也得是吃得好睡得好、甚至心情都被照顾得很好,这才能养出来的好羊。
然而,虞黛楚跟着这卖羊人飘飘荡荡、东游西逛了好几天,一直都没感受到卖羊人有什么特殊的养羊技巧,简直是养不死就行,一点也不讲究,让人格外疑惑他究竟是怎么搞来这么好的羊的。
在这近乎于闲逛的日子里,虞黛楚既没感受到燕蛮真魔神之心的“恶”,也对“极乐天宫真传弟子”应该发挥的“乐”毫无头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