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年幼版虞黛楚不行,她的师尊是长乐门掌教,需要公正不阿、大公无私,不能被人挑出把柄,对着错处大做文章。所以她受罚,就是真的受罚。
主动挑衅的安然无恙,仅求自保的反倒受了重罚,任谁都会心气不平。
虞黛楚瞧瞧年幼版的自己,眼睑微垂,神色隐藏在阴影之中,远远看起来,甚至带着几分不正常的平静,极静谧,又仿佛极冷酷。
虞黛楚开始好奇——她究竟在想什么?
仿佛是明白她的好奇,一道清晰而又熟悉的声音忽地在她耳边响起,“师尊贵为一宗掌教,到头来这也怕得罪、哪也怕触怒,权力、实力在
手,反倒过得比旁人更不自由、更不自在,实在是……”
“怪可怜的。”
虞黛楚一怔,望向年幼版的自己,那声音稍显稚嫩,对她来说却太过熟悉,显然,正是她自己的声音,而这话,也正是她自己的心声——这个年幼版的虞黛楚的心声。
再望向那尚显稚嫩的脸庞时,沉静、平淡下,便仿佛又多了些什么,冷酷而坚硬。
转眼流年暗偷换,“虞黛楚”要筑基了。她年轻、美貌、天资出众,整个长乐门再也没有人能遮掩她的锋芒,往日的嫉妒,有些化作云泥之间的淡然、再不作比,有些却渐渐滋长、越演越烈,最终化为是深入骨髓、难以分割的嫉恨,附骨之疽,除非根除,否则,只会痛彻心扉。
有的仇恨,虽然刻骨,却也总能谨守底线,有的仇恨,却因一点小事出发,最终忘却了一切良知、道德,不计代价、不顾一切,除了将着仇恨发泄之外,再无一丝被放在心上。
“虞黛楚”归乡的时候,遭人算计,对方付出了太多代价,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一定要留下她。
“你不是资质很好,谁也比不上的吗?”昔日厌恶她的人,最终化为了要她命的人,“你以为,除了灵根这种老天施舍给你的东西,你还有什么?你还能拿什么来和我比?你凭什么和我比?你不过是一个凡人,让你修仙、给你仙缘就已经是对你天大的施舍了,你还想跟我比?”
“我倒要看看,你没了仙缘,究竟还能剩下什么?”
也许有的人眼里,自己的意义,在出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谁也不可以后来居上超过他,否则就是不守本分、不识抬举,那么,他便要费尽一切心思去打压、伤害,毁掉对方,毁掉一切。
虞黛楚猛地握紧了拳。
她看见,“虞黛楚”受尽算计,一步步走上死路,伤势越来越重、处境越来越难,本来只是想回乡探望一下养父母与故人,最终却成了送命的归途。
若只是如此,她虽然忍不住要蹙一蹙眉头,却总归能够淡然处之——站在这个梦境中的“虞黛楚”的角度来看,她确乎已经尽力了,对方势力庞大、靠山强势,而她既实力低微
、又无人依傍,步步维艰下,还能稳住心态,努力提升自己的修为,知道拳头才是硬道理,这实在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而这样竭尽全力的“虞黛楚”,遇上一个蛮不讲理,又背景雄厚的疯子,在对方的重重算计、不计成本和代价的针对下,一步步走上绝路,即使让人看着有点不爽,却也让人觉得她尽力了,起码无愧于己。
虞黛楚不是那种见不得自己失利、见不得自己深处困境的人,她本心里,觉得自己今日能占据得意之势,逼迫旁人对自己低头甚至丧命,那么翌日时局调转,变成她左支右绌、举步维艰,甚至于一步步走上死路,也没什么不好理解、不能接受的。
只要她挣扎了、尽其所能地反抗,没有辜负自己哪怕一丝一毫,那虞黛楚便觉得值得欣慰了——尽人事,听天命,唯此而已。
但虞黛楚接受不了的,是梦境中,“虞黛楚”陷入死局时,是对手在故乡、在养父母家布下了天罗地网——在一个凡人聚居的地方!
即使现实中,虞黛楚三四岁便跟着林漱怀来了太玄宗,离开养父母已有积年,而因为太玄宗有个不太成文、但真实存在的规矩——元婴亲传弟子中,未筑基弟子,筑基前不得回乡,以至于她一直没能和养父母有多亲近,但,那里毕竟是她与这个世界最初的纽带,是虞黛楚温柔而平和的旧梦。
虞黛楚这些年虽然很少与养父母相见,但也不是真的就三十余年每个音讯了。所谓山本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林漱怀这个师尊,有时候当真是十分体贴、对徒弟很好的。他作为一条咸鱼,不会带着徒弟公然与不成文规矩作对——那会引起旁人的不悦和指点,林漱怀才不做这种引人注意的事情。
然而,林漱怀还是有一套咸鱼专用办法——每逢三五年,他便万里迢迢跑上一遭,把虞黛楚的养父母从家中接到太玄宗来,让虞黛楚与他们相见。
可以说,虞黛楚与养父母虽没有日日相见,感情却仍十分亲密。
别说是伤害她的养父母了,就算只是有人冒犯了他们,她都会眉头大蹙、心中格外不悦,让冒犯者知道什么叫做铁一样的拳头。
而在这梦境里,“虞黛楚
”的这个心怀嫉妒的同门,竟然敢把杀阵布置在她养父母家里?竟敢直接拿她养父母作人质,甚至于当着她的面伤害他们?
这明明是她的梦境,却专门安排一个角色,来将她心灵中的某部分归宿与寄托捣毁、毁掉她心底最温暖而最甜美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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