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还真找了个医药箱出来,像是没听见于明舒说话,抬抬下巴,“坐那儿。”自顾打开医药箱,有棉签、碘伏,还有创可贴。
于明舒老实坐下。
裴江拧开碘伏,“手。”
于明舒看看自己两只手,一只手掌被石头擦伤,一只被咖啡烫伤,不去想它不要紧,这会儿一关注感觉到痛了,哪有受伤不痛的。
“那只手怎么回事?”裴江又皱起眉头。
“不小心烫到了。”
“你都不知道躲开的吗?不是挺聪明的吗?”
于明舒笑呵呵,“毛主席说了,成功免不了流血流泪,我这点算啥事儿。”
裴江懒得理她,棉签浸上碘伏,都不提前预告一下的,直接往于明舒伤口上抹。以为她会误会他的好意,哦,在她眼里,他应该是没什么好意的。
没想到整个过程于明舒吭都没吭一声,裴江抬头,于明舒两只眼睛红红的,一眨眼,眼泪金豆子似的掉下来。裴江也不是第一次见女人哭,以前她觉得做作、矫情,这会儿倒是让他有点手足无措。
“不是故意要弄疼你,处理伤口的时候一定快,长痛不如短痛。”
于明舒先不好意思了,拿手背捂住眼睛,吸吸鼻子,“我知道的,我知道,不痛,一点都不痛。”
“不痛你哭什么?”裴江都不知道自己的声音有多温柔。
于明舒捂着眼睛突然就笑起来,“不行,我不能说,说了你又要生气。”
说得他跟小女人似的,裴江拉下她的手,“说,看着我的眼睛说。”
于明舒第一次觉得不好意思,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
“嗯……我哭,是因为,想到我爸爸了。小时候我不小心摔伤,我爸也是像你刚才那样替我处理伤口,我妈心疼死了,我爸也说了,长痛不如短痛。”
裴江果然一秒变脸。
差着叔叔辈就算了,爸爸?
“你看,我就说你又得生气。”于明舒也很无奈,都说女人心海底针,海底针它还有个底吧,男人心比海深,深不见底啊。
裴江放下碘伏,又从药箱拿出烫伤膏,这小百宝箱。
一言不发替于明舒把伤都处理好了,才看着她,“既然看到我想爸爸了,那我好人做到底,让你实现一件你现在最想对你爸爸做的事。”
于明舒楞在原地,“你开玩笑的吧。”
“你看我的样子像开玩笑吗?”
“还是不要了吧。”
裴江坐正了,态度严肃认真,“来吧。”
于明舒看他是来真的,“那我,真的来真的。”
“练绕口令吗?”
“我来了啊。”
裴江想,女儿想爸爸了总归不就是要抱抱,撒撒娇,不有句话叫“女儿是爸爸的小棉袄”吗。
这美事还没想完呢,于明舒劈头一巴掌过来,幸亏裴江眼疾手快,硬生生接住了她的巴掌,“你干什么!”
于明舒眨眨眼睛,“你不叫我来真的吗?”
裴江黑脸,“这就是你想起爸爸,最想对爸爸做的事?”
“是。”于明舒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又说了一遍,“是,如果我爸真的在我面前,这就是我现在最想对他做的事。”
裴江在她眼睛里看到愤怒、悲伤、无奈,对父亲的愤怒,无能为力的悲伤,不能选择出生的无奈。
“你……”
“开玩笑的啦。”于明舒收回手,起身,“时间太晚了,我得走了。我不回去,家里的仙人掌要干死了。”
只能用玩笑说出的真话。
裴江什么也没问,拿上车钥匙,两人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深夜的街头特别空旷,路面腾起淡淡的雾,好似白天的喧嚣是另一个异世空间。
裴江看一眼内视镜,于明舒睡着了,大概是太累了,装鬼累、抢手机累、说服人累,活着,应该也很累吧。
他不了解她有什么样的家庭,为什么那么喜欢钱,虽然没有人不喜欢钱,但她对金钱的渴望,可以只身犯险。他在嘉诚无意中打听过,于明舒没有不良嗜好,家里也没有出车祸病重需要钱的母亲,更没有烂赌成性债台高筑的父亲。她们家和宋承轩家还是世交,一直有来往,宋家的世交,家底应该是有的。看于明舒的品味也不像是小时候受苦,长大了拼命用奢侈品包装自己的女孩。
“过了过了。”于明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醒的,着急提醒他,“开过了。”
裴江急刹住车,调头。
车停在小区门口,于明舒下车没急着走,“要不你把车停在我小区,叫个车回去吧,疲劳驾驶很危险,明天我给你把车送回去。”
“我没事。”裴江冷冷扭头看她,“不是家里的仙人掌快干急了吗,还不回去?”
于明舒讪讪笑笑,“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吧,我给你发也行,我算着时间,你大概多长时间到家。”可能这一刻,于明舒才真正把裴江当成朋友来关心,也只是朋友。
裴江一脸“有那个必要吗,不要做些无聊的事”,发动车,走了。
这一次于明舒没有立刻转身离开,目送他的车渐渐走远看不见了才进去,裴江一直看着后视镜里的人影慢慢缩小,直到不见。
哪里来的疲劳驾驶,他这会儿心情正好,兴致正高,去包房唱K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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