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经过一番自省盘算,还想再试一次。
舒平握紧舒安的手,说:“安安,我不想做电工。你能不能借我一点钱,再让哥哥试一次……”
舒平想重来的原因有很多,除了不甘心外,他也不想跟陈竹青住在同一屋檐下,看他的脸色过日子。
舒安呆住,嘴巴微张地愣在那许久,慢慢回过神来,“我不是怕赔钱。只是……”舒平入狱后,舒安同样在自我反思,觉得是她太过谨慎,在舒平最需要认同的时候,她一味地劝阻他,导致他急于做出成绩证明自己,才走了歪路。
舒安想了会措辞,小心开口,“哥,你在里面待了几年,外面市场你也不熟悉,贸然投钱很容易吃亏。我们那边有副食品加工厂,也有其他厂子,你要不先工作几年,考察一下,再考虑做生意的事。”舒安握着他的手又捏紧一些,语气更真挚,“我会借钱给你的。你不要担心。”
舒平闷闷地‘嗯’了声,跟着她继续往旅馆走。
舒安说了很多话,舒平却一直沉默着。
她想了一会,主动提起陈竹青,“哥,你是不是在担心陈竹青啊?”
舒平发出一声讶异的‘啊?’,眸色很快又黯下去,小声说:“没有啦。我知道,他很喜欢你,全都听你的。我会跟他好好相处的。”
舒安被他说得侧脸一阵发烫。
这一年,医院新进一台手术仪,舒安要去筇洲参加培训,还要照顾两个孩子,忙得昏天黑地,跟舒平的通信很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陈竹青不在家的消息。
趁着这时候,她说:“陈竹青去岛外工作了,有两三年不能回来。”
舒平拧眉,语气陡然提高几分,“所以,现在家里全靠你一个人撑着?”
舒安没品出其中意味,挽着他的胳膊又加紧几分,“现在你不是来帮我了嘛。哥,我以后能靠你吗?”
当初舒平从闽镇出发去香港,舒安把奶奶藏的一副金镶玉手镯拿出来,兄妹俩一人存了一个。舒安撸起袖子,露出那个金镶玉手镯给他看,“我们要互相扶持,一起走下去。这是奶奶的遗愿。”
舒平从包里掏出那个手镯,“嗯。”
舒安没急着回旅馆,拉着舒平找了一家发廊,要他洗头,取的‘改头换面’之意。
舒平想省钱,摸摸自己剃光的脑袋说:“头发都剃光了,有什么可洗的。回旅馆收拾一下,尽快回西珊岛吧。”
舒安不开心地‘嗯’了两声,扭着身子硬是把他推进发廊。
洗完头出来,舒安又拉着他去逛街,“你来广州这么多年,肯定知道哪里好玩。哥,你以前说会给我买车票,带我来玩的。现在就是机会啊!带我去玩吧。工作好累哦。”
说起玩乐,舒平忽然来了精神。
这也是他以前给舒安的承诺。
他们把行李放到旅馆,然后出来逛街。
只是舒平在里面的时间太长,广州经过几轮老街整修,几条美食街都换了门面,就连一家动物园都在一年前关门。
舒平记忆里的那个广州正在消逝。
那些他引以为傲积攒下的经验也正在失色。
舒安本想借着逛街,让他放松放松,没想到把舒平搞得更紧张了。
两人走进路边的一家茶餐厅吃饭。
舒安点了一碗牛腩面,舒平心情不佳,吃不进东西,就点了个菠萝包和奶茶。
茶餐厅开了很多年,风扇都有了年岁的黑斑,在头顶嘎吱嘎吱地响,传到舒平耳朵里,更像是一声又一声地‘你过时了’。
舒平有些心烦,起身走到店面旁边请老板把风扇关了。
走回座位,舒平被放在收银台旁的电视机引走注意。
他原先就是做电器市场的,最鼎盛的时候,广州后有三分之一的电视是从他的市场里卖出来的。
现在他盯着那台电视机的标志许久,却认不得那个牌子。
他拉过老板问:“你这电视机是什么牌子的?”
老板回:“现在最畅销的西湖牌啊!上市那天,我一早就去百货商店排队了呢!要不然还抢不到呢!”老板越说越自豪,末了拍拍他的肩膀说,“我有亲戚在百货公司工作。你要是想要,加点钱,下次运来新货,我让他给你留一台?”
舒平摆摆手,又问:“那黄山牌呢?”
老板脸上的笑容消失,滞了一瞬,很快又笑开。
只不过,这次的笑里夹杂着些许嘲讽,“哎哟。你这人好土。黄山都快倒闭了,现在谁还买它家的电视呀!”
“啊?啊!啊……”舒平发出三声叹息,从疑惑到惊讶,再到失落,心情如过山车般起伏地厉害。
他咳嗽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窘迫,跟那老板寒暄两句,匆匆结束话题,把目光又转回面前的菠萝包上。
舒安说得对。
这世界已经变了天地。
他必须先积攒经验。
舒安觉出他的失落,伸手覆上他的手背,“哥,会好起来的。我会帮你的。”之后,她像是想起什么,又赶紧补了一句,“陈竹青也会。他一直很担心你呢。”
舒平跟舒安的想法不一样。
在他心里,陈竹青再亲也是外人。
他可以求舒安帮忙,但不能求到陈竹青那。
不过,这些想法他只能藏在心里,不能告诉舒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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