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竹青顿住,问:“要再给你一块吗?”
舒安摇头,“不要了。”
等送她回家,舒安站在院子门口挥别陈竹青。
他走没两步,身后有哒哒哒的布鞋跑步声。
陈竹青机警地回身,追过来的小姑娘顿住,扯着他袖口,抬眸看他一眼就立刻低下头去,像个做错的事的孩子怯生生地开口:“下次你家炖兔子,可以还叫我去吗?”
几个小时前,还要他背着哄的小姑娘这一刻完全变了态度。
陈竹青憋着笑回:“行啊。但你不能哭了,我不会再哄你了。”
舒安收回手,“好。”
那个年代,什么都是凭票供应,只有过年才能吃肉,南洋香料的味道也太过深刻,以至于现在想起来,舌尖的味蕾好像跟着记忆一块醒了,还能还原出当时的味道。
舒安想到这里,又羞又窘,侧脸烧起一片红。
最令她害臊的还是那句要当人家儿媳妇的承诺。
一个兔腿就把自己卖了。
还好卖对了人。
陈竹青看她绷直的脚尖在地上尴尬地画圈,就知道她是想起来了,故意揶揄:“我妈炖的兔子好吃吗?”
舒安撇嘴,“我又没白吃。我兑现承诺了呢!”
陈竹青的记忆就到舒安开心地啃兔腿那,懵圈地看她,“什么承诺?”
陈竹青年纪大一些,记得更清楚,每次回忆往昔,他总是挑起话题的那个。舒安以为他是扮猪吃虎,故意装不懂,气呼呼地插着腰,说:“邻居阿姨说我吃了你家的东西,要给你家当儿媳妇的。我现在不是给你当……”说到要紧处,那点小勇气又消失不见,声音一点点小下去。
陈竹青记起来了,故意哄着她说:“给我当什么?”
“当媳妇。”舒安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陈竹青笑开,“嗯。你还算信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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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竹青手脚麻利,不过一小时就搭了个简易的两侧鸡窝。
现在鸡崽子还小,舒安在大菜筐里铺了些干稻草,把它们暂时安置在里面。
陈竹青边收拾工具,边说:“明天我去工地那拿一些油漆回来,把外面漆上就差不多了。”
舒安应‘嗯’。
她两手撑在竹筐边,看那些鸡崽子低头啄米。
其中有一只特别壮,比最小的一只看着要大上两倍,不知道是营养太好,还是真的要大几天出生。
那只身材壮硕,特别能吃,从头吃到尾,其他小鸡仔已经吃饱趴在旁边休息了,它还低着头在竹筐里啄,似是要把掉进稻草里的没颗米都啄出来吃掉。
舒安伸手按在它脑袋上,把它拨弄开,“别吃啦!那么胖,第一个就宰了你煲汤。”
那只小鸡仔往后一仰,摔在柔软的稻草垫上。
它很快站起来,又继续低头啄食。
舒安无语地看它,哼哼两声,“真是不怕死阿。”
陈竹青走过来陪她。
他说:“我不在这段日子,遇到事了吗?”
话题终于扯回正事上。
舒安也没闪躲,毫无保留地把这段时间的遭遇告诉他。
陈竹青没着急安慰,只是叹气。
顿了会,他也把专家组故意冷落他的事告诉舒安。
两人的遭遇各有不同,但都处于无奈的低谷期,且这些事不是通过自身的努力可以轻易改变的。
想到这些,安慰的话堵在喉间,只是相互看着对方叹气,眼神无奈又心疼。
心疼对方,也心疼自己。
陈竹青抬手揽过她肩膀,把她拉到怀里,“遇到那么多事,都一起挺过来了。这次也不例外。只要我们还在一起,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有他在身边,即使他什么也不做,舒安心里就有了底气。
她重重地点头,无比坚定地应道:“对!”
小鸡仔一点没注意到主人的情绪,仍低着头觅食。
舒安叹道:“其实它们也挺好的。虽然活得短,但活得无忧无虑的,一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的,不用考虑明天,也不用为食物发愁。”
陈竹青忽然想起在动物杂志上看到的一段话,“我看杂志上说动物的危险预警基因是会遗传给下一代的,所以在草原上出生的羚羊看到狮子就知道逃跑,城里出生的老鼠天生就知道要躲避猫咪。这些鸡崽子也许知道它们活得时间不长,那还不如多吃一点,反正早晚是要死的。”
又是一个她不曾想过的角度,舒安顿住,许久都接不出下半句话。
本来陈竹青只是陈述杂志上的内容,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这么一说,好像联动了某块记忆,继续往下捋思路,“其实我们也是这样的吧。没有谁能长命百岁、永远年轻,所以做任何事都要拼尽全力、不留遗憾。不要管别人说什么,也不要过多地考虑结果,只要当下问心无愧就行。”
陈竹青说完这些,如黑羽般的长睫扫下来,温柔地看向舒安,“你说,我说的对吗?”
舒安拼命点头,把关于两个人的未来计划又说得更具体些,“嗯!既然选了计划生育专业组,那我就好好做。你也是,不要想能不能继续当总工。”
陈竹青点头应好。
刚才干活太卖力,陈竹青的领子皱起,领角都反折进衣服了,在颈后搓了这么久,他竟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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