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扭头向陈竹青,“我能梦欣单独说一会话吗?”
“当然。”陈竹青把衣服和书提到桌上放好,转身离开,走到探视间的角落去等。
只剩父女两人了。
舒平压低声音问:“姑丈真的对你好吗?你来这之前,他有没有教你要跟我说什么?我知道梦欣最乖了,从来不骗人。爸爸很想你,也很担心你,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在他问第一个问题时,舒梦欣就张嘴做好了回答的准备,谁知他嘚啵嘚啵说出一长串,才停下来等她回答。
舒梦欣的聪明只体现在学业上,因为年纪小就去学校读书,老师、同学都很照顾她,所以她在人情世故这块略显迟钝,品不出舒平这些问题背后隐含的深意。
眨巴着眼睛照实回答:“姑丈给我的房间涂了星空房顶,还带我去筇洲参加夏令营和钢琴、奥数课。我们来的火车上,我想上厕所,但厕所很脏,我不喜欢。也是他先帮我冲洗过,才让我去用的。”
听到这些,舒平长舒一口气。
他又抬头,睨了一眼角落里的人。
陈竹青腰背挺直,两手背在身后,正气凛然地站在那。他穿着浅灰色西装,外套黑色大衣,戴了一副金丝框眼镜,看着斯文温雅。镜片后的眼睛又黑又亮,含着些许笑意,如沐春风,亲和力极强。
他的形象和舒梦欣的描述十分吻合。
不过他姓‘陈’,是那个在困难时期,对他们不闻不问的陈家人。
无论别人怎么夸他,舒平对他心里总是预留三分。
探视时间有限,舒平没把时间浪费在陈竹青身上。
继续问舒梦欣,“你说你现在在上钢琴课?那为什么不在西珊岛上?还要跑那么远?是那里的老师比较好吗?”
舒梦欣摇头。
她把岛上的情况告诉他。
西珊岛是一个很偏远的小岛群,其中还有一些军事基地,关于它的报道很少。
舒平在监|狱里能拿到的刊物有限,他一直很关注那里的情况,甚至托狱警去帮着查查,不过都是石沉大海。他对于岛上的了解,仅在舒安寄来的信里。
舒安在医院工作,说的都是他不关心也不懂的医疗,没怎么提过教育和学校。
现在听舒梦欣说岛上的小学老师都是随军家属,也没有美术、音乐、体育老师,连英语磁带都得一个班、一个班地轮换着放。
这跟他所认知的教育相去甚远。
闽镇的村小条件都比西珊岛强。
舒平越听心越沉,眉毛拧成个大疙瘩,“他就让你去这种学校?”
舒梦欣发出一声疑惑的‘啊?’
她没觉得西珊岛的小学有什么不好,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那的老师和同学。
可说出好长一段,都没不见舒平回话,而且他的眉毛越拧越紧,眼里的不耐烦也越发明显。
舒梦欣看他不开心,主动提起:“爸爸,你还记不记得以前你教我唱的英文歌?”
在广州,舒平给舒梦欣报的是双语教育的私立幼儿园,还有一个外教专门纠正孩子的发音。
幼儿园说学语言最重要的是培养氛围。
所以发了不少英语磁带,要家长有空就在家里放,最好能和孩子一起学,一起交流联系。
几年过去,舒平有所淡忘,问:“你说的是哪一首?”
舒梦欣两手拍着节拍,轻轻哼唱——
“you are my sunshine,
my only sunshine,
you make me happy when skies are gray.
you\'ll never know dear,
how much i love you.
please don\'t take my sunshine away.”
《You are my sunshine》发音简单,是舒平最早教舒梦欣唱的一首歌。
此刻孩子唱的几句歌词贴合情景,一下戳到他心里。
他鼻翼微缩,深吸几口气,眼泪还是憋不住地往下淌。
温润的泪水划过侧脸,落在手背,灼伤肌肤。
舒梦欣小小的手掌贴上他侧脸,抹去眼泪的同时也轻柔抚慰道:“爸爸。我知道你做这些事的初衷是好意,但方法不对才会受惩罚。不管发生什么,你依然是我的太阳。所以你要振作起来,我等你出来。”
“嗯!”舒平不再介意什么手铐,抬手覆在她脑袋上,轻轻摸了两把,“你要听姑姑的话,爸爸会争取早点去找你。”
“好了。时间还剩一点,你先出去,爸爸有话和姑丈说。”
“单独吗?”
“嗯。单独。”
舒梦欣把筷子塞到他手里,把剩下的卤鹅推到他手边,才退出去,换陈竹青过来。
“舒平哥……”
舒平抬起手掌,止住他的话。
刚才还温情脉脉的眼神这刻已完全冷淡下来。
他说:“我看过舒安寄来的信,你们工程队去年就到借调期了,可是你还选择留在西珊岛?”
陈竹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也不知道舒安在信里是怎么说的,试着辩解道:“我的一项工程出了点问题,我不想把它留给其他工程师,而且留下的决定是我和舒安共同商议后决定的。”
“你不要以为提舒安就有用了,她不是万能挡箭牌。你的心思和花言巧语我不是没见识过。舒安是女孩,年纪又小,家里都宠着她。她就是见识太少,才会被你用一点小甜头就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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