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佩兰前一天在医院值班,听村委来找人,她是第一个到现场的医生。
因为两家住得近,她自认为和付永强关系还算不错,主动上前一步跟他解释:“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付永强没勇气去掀那块白布,傻愣愣地站在院中央。
背脊挺直,两腿却绵软无力,身子不停打摆子,是赵学民在旁边搀扶着才没让他倒下。
付永强一手按在胸口,深呼吸几次,惨白的面色有所好转,村长刚要开口就被他一个凶狠的目光瞪回去了。
他咬着牙,恶狠狠地朝那些人啐唾沫,随后拳头攥紧,竖起一根食指指着他们的鼻子骂“都是你们。你们全是凶手!一个也跑不掉!”手指指到王景玉面前,稍微顿了下,语气更重了,“尤其是你!要不是你跑我们家来说那些,她才不会去做什么引产手术!”
王景玉听到贾勤勤自尽的消息,在家震惊了足有十分钟才出门。
前一天还活生生的人,此刻冰凉地躺在自己面前,他的心情并没有比付永强好到哪里去。
面对他的责难,王景玉愧疚之余还有些委屈,他全是按照规定在办事,手术也是顺利的,是他们违反了计划生育政策在先,怎么能怪到他头上来?
他张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可面对失魂落魄的付永强,那些话在嘴边溜了一圈又咽下。
王景玉拧眉,语气凝重,“你休个长假缓缓吧。”
骂过王景玉,付永强仍不解气,指着几个计生办的女同志继续骂。
舒安跟着同事珊珊来迟。
她们进院时,院子里的人已经吵成一团。
部队的领导黑着脸,计生办的大娘们撸起袖子,毫不示弱地扯着嗓子和付永强喊,好像两只好胜的公鸡,非得决出个胜负似的。而旁边卫生队的小护士则红着眼,被他骂得抽抽搭搭的。
舒安走向同事,小声询问情况,“怎么了?”
付永强不知道引产手术是蒋主任做的,只知道贾勤勤之前去找舒安看过病,而且舒安也是妇产科医生,他理所当然地将她划到了‘复仇名单’里。
他扬起手,直接打了舒安一巴掌。
舒安捂着火辣辣的右脸,还没回过味来,谩骂劈头盖脸而来,直接淹没她。
“勤勤拿你当最好的朋友,这么信任你!怀孕的事只告诉你一个人了,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帮着外人强行拉她去做引产手术,害得她精神失常。”
旁边的同事帮舒安叫屈,“手术不是舒医生做的。而且贾医生住院的时候,舒医生还去照顾她了。你难过、委屈我们都理解,但你不能乱打人啊!”
付永强顿了下,仍梗着脖子骂,“你们全是刽子手!”
赵学民见场面控制不住,赶紧叫来两个小兵,一人一边地架着付永强,把他从院子里拖走。
医院这边则派人把贾勤勤先拉到了太平间。
大清早的,舒安还没搞清楚情况,先挨了一巴掌,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跟着同事走出村委时,仍觉得刚才仿佛梦一场。
她狠狠拧了下自己的胳膊,钻心地痛从手臂传来,她咬咬唇,抖着声音喃喃:“勤勤真的不在了。”
旁边的同事轻抚她后背,安慰几句,“舒医生,你别自责。手术须知是她签的,手术也符合规范,这事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想了。”
“倒是你的脸还疼吗?”
舒安摸了摸自己的脸,付永强精神恍惚,下手不重,现在这会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她摇摇头,失神地跟着同事继续往前走。
两人又聊了几句,走在前面的院长突然喊她,“舒安。过来一下。”
舒安懵懵地应了声‘哎’,大跨步向前追了几步,走到院长身边。
院长把她拉到道路边,远离大部队。
他压低声音问:“舒医生,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贾医生怀孕的事?”
舒安眉毛抖了下,心瞬间提起。
她不是害怕被人知道偷用彩超仪的事,而是愧疚如果那时候把事情说出来,早点流产是不是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
舒安诚实交代,“她怀孕大概三个月的时候,来找过我一次,让我帮她确定一下。”
院长眉头锁得更紧,五官都拧巴到一起去了。
他从小兜里掏出手帕擦擦额前的汗,半责怪地问:“你怎么不早点上报?”但没给她回答的机会,紧接着短叹一声,自顾自地往下说,“以后这种事一定不能替谁藏着。现在计生抓得这么严,尤其是这种军属更要起到表率作用,怎么可能给她机会去生孩子?你这样不是为她好,是害了她!”
舒安心里一震,头压得更低了些。
所以,真的是她的错。
要是她早点说出来,贾勤勤也许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院长两手背在身后,厉声叮嘱:“该说的我都说了。贾勤勤来找过你这件事,你把它忘了吧,以后不许再提起。”
舒安咬唇,重重点头,“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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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勤勤自尽而亡的消息很快传遍全岛,部队纪律森严,没人敢做多嘴驴,医院这边管控相对松一些,尽管各个科室主任都不让他们议论这事。
但毕竟是身边的同事,怎么可能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让这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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