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平的嘴抿成一条直线,抖动一会说:“怎么会是你?”
即使是舒安嫁给陈竹青了,舒平见到陈家人仍是紧锁着眉,眼里的厌恶压不住,也不想掩饰。
陈家的薄情深刻地印在他脑海里,他至今想不明白舒安怎么会跟陈竹青。
尤其是现在他身陷囹圄,落魄至极。
最不想见的人的名单里,就有陈家人。
他不想让人看轻,更不希望因为他的关系,让舒安在那被人瞧不起。
所以他扬起下颔,冷傲的目光扫下来,“你来做什么?”
陈竹青把带来的东西放到桌上,得到狱警的允许后,他打开两个饭盒,“我给你带了一些吃的。”
里面装的是炸藕夹和煎带鱼,舒安说过这两样是舒平的最爱,每次他生日或者过年,家里都会做给他。
舒平看到那两样东西,眼眶泛红,“安安,她还好吗?”
陈竹青点头,从上衣口袋里翻出几张照片,“这是我们在西珊岛拍的。舒安现在在那当外科医生,还被分配了宣传任务,她拍的照片和文章在很多军事杂志上都有登出的。”
照片里的舒安笑容浅浅,脸颊两侧缀着小梨涡,天真浪漫。
那是舒平一直想看到,却给不了她的。
舒安和别的小朋友不同,从出生就过分懂事,不哭也不闹。
舒平不怎么会带小姑娘,常常带她出去后回来,就成了两个小泥猴。偶尔他没看住,跑在前面,后面的舒安摔倒,磕得膝盖淤青,手肘破皮,她都没有哭,两手撑在地上,自己爬起来跟着他继续跑。
有几次,他悄悄拿出医疗箱帮舒安处理伤口,问,“你摔倒了,怎么不和哥哥说?”
舒安眨眨眼,“不疼。伤口总会好的。我不想你被爸爸妈妈骂。”
中学时候,家里条件不好。
舒安和奶奶需要帮人缝补衣服,赚钱贴补家用,戴顶针的手指磨出了茧子,甚至有变形的痕迹。
从那时起,舒平就发誓,长大要赚很多钱,要给妹妹优渥的生活,让她不用在冬天碰凉水,不要做那些会磨伤手指的粗活。
他不喜欢陈竹青,但舒安喜欢,从照片里能看出小姑娘跟他在一起是真的开心。舒平想以哥哥的身份嘱咐他几句,可低头瞥见身上的马甲和编号后,心倏地凉了一片,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他现在有什么资格跟陈竹青说这些。
舒平十指交错、紧握,搁在桌面上,犹豫半晌后,问:“安安,她知道我……”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她很想你,一直打听你的消息。但广州确实离我们太远了,你之前的那个通讯地址又查不到人。是住我们隔壁的梁团长正好有同学在广州当兵,这才知道你的消息。我不清楚情况,不敢贸然告诉她。”陈竹青咬唇想了会,跟着舒安喊他,“哥。你怎么会……”
话一出口,他又后悔了。
舒平是违法了,但后果不严重,算不上罪大恶极,看他这模样,也是真心悔过。
陈竹青知道他会顾虑舒安的面子,不愿告诉他太多。
他主动开解道:“我和我们家都很喜欢舒安,不会因为这件事对她怎么样。你如果有需要就告诉我,我会想办法帮你的,不管是钱还是什么东西……”
提起陈家,舒平心里就压不住火。
陈竹青那是还是学生,说不上话也就罢了。但陈红兵和陈顺对他们却不闻不问,舒家卖掉市里的最后一间茶叶铺时,陈红兵正要报名参兵,舒爷爷担心他去那么远的地方会吃苦,主动拿钱给他买了两件皮袄。
十年。
说不联系就不联系了。
舒平拧眉,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满腔的抱怨和怒火,“舒安喜欢你,跟你在一起开心,所以我叫你一声妹夫。但陈红兵和你爸爸,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他们。”
陈竹青垂眸,“对不起……我……”
探视时间有限,舒平没空听他无意义的忏悔,“你对她好就行了。我是个不合格的哥哥,答应她的事都没做到。不过,我真的有一个忙,希望你能帮帮我……”
陈竹青从兜里掏出一沓钱,“你说。”
舒平摇头,“不是这个。我老婆和我离婚了,现在梦欣寄住在她大姨家,我进来前给她留了钱,她不缺钱。就是……你能不能帮我去看看她?我一直忙着生意场上的事,很久没去看她了,本来想着元旦要去看她,又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跟人打架,闹成现在这样。”
陈竹青点头答应。
舒平找狱警要了一张白纸,在上面写下梦欣大姨家的地址。
探视时间结束。
舒平起身时,坚持要陈竹青先出去,不想让他看到他被人左右押着离开的窘迫。
陈竹青照做。
他捏着那张纸片,转身离开,跟着狱警一路走出去。
一直到走出看守所大门,他才顿住,回头看了一眼深灰色的高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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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竹青按照他给的地址找过去。
舒梦欣的大姨住在广州老市区的公房。
回字形的公房里,住满了居民,这里的厨房全设在走廊。
陈竹青来的时候,恰好是午饭时间,本就不宽敞的走廊站满了做饭的人,油烟充斥在通透性极差的回廊,烟熏火燎的,呛得人眼泪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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