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梵一伸手去牵他垂在身侧的手,纤细的手指穿过他的指缝,有些用力地与他十指相扣。
陈亦行抬眸望向她,漆眸中的温柔晕不开,他只笑笑,任由她牵着。
身后的议论声渐渐小了......
*
晚宴,也是给喀夷伊王的送行宴。
祖孙三人都静默的用膳。梵一望着满桌的清雅素食,心知是他们为了她的忌口而特意安排的。
喀夷伊王生性豪爽却不善言辞,只是默默地给外孙女布菜。
直到晚膳结束,喀夷伊王才对梵一说:“陪我出去走一走吧。”
梵一点头,跟着他出去。
十五的夜,圆月当空,繁星闪烁。寒风只是微微的吹,并不冷。
祖孙两人静静地走了许久,直到走近御花园的望风亭,两人才停下脚步,进亭坐下。
喀夷伊王看着梵一的脸,想起幺女,心中酸涩。当初喀夷伊部落势弱,与大褚交好,李砚还是太子时,曾奉命去过一次部落......
后来为巩固部落和大褚的情谊,以防部落被其他部落侵吞,他便想出了联姻的法子。一开始他选的是长女,可他的幺女瑶青却拖着的他的手,纯稚的脸上带着笑意,“父王,让我去吧。”
他有些诧异,“为什么?”
瑶青笑着朝他眨眨眼,“先前李砚来部落时,我曾见过他,心里也是属意的。”
既然女儿开口,他心中虽然不舍,也只好依她。
谁知,竟是这样的结果!
这些年,孙儿在边关,一直请求他相助起事,说瑶青是死于后宫之手。他一直没答应。他如何答应?他不愿面对女儿死亡的真相。
所以他一直拖着、躲避着,他不肯相信,幺女会死于那些阴谋算计。
是病逝、一定是病逝吧......
直到那些证据传到部落,他再也躲避不了。终于直面现实。
而他的外孙女,自幼在外吃了那样多的苦,如今也终于苦尽甘来了。
只是,她嫁的人,怎会是司礼监掌印呢?
他心中自然知晓,毅儿能顺利登基,陈亦行是背后最大的助力。只是这宦官身份,他的外孙女真要一生与他一起吗?
到了晚年,也不会有儿孙围绕。一想到此,他的心口便窒痛不已。
今日祭祀,朝臣们的议论他也听见了,他的外孙女以后就要活在这些议论声中吗?可他也看到了梵一在议论声中去牵陈亦行的手,那样坚定。
所以,他的外孙女是真的喜欢掌印?
喀夷伊王压下心底的苦涩,关切地问:“一一,他......待你可好?”
梵一知道他问得是谁,便点点头,“亦行很好,他待我也很好。”
喀夷伊王笑,这模样简直与当年瑶青说“我心中属意他”时一模一样。不过这几日,他也悄悄派人查探过,在他外孙女还不是公主时,陈亦行便为了她破国库失窃案、屠锦衣卫......
想来是真的好。
他不是迂腐之人,只要外孙女喜欢,他便不会阻止。
只是人心异变,谁也保证不了将来。喀夷伊王笑道:“好,若是以后他敢欺负你的话,你便告诉外祖父,哪怕司礼监权势再大,外祖父也会带着整个部落给你撑腰的。”
加上如今毅儿继承大位,有毅儿这个兄长护佑,他也可以安心几分。
梵一微怔,随即双眼泛红,原来有亲人的感觉是这样温暖的。她柔声答道:“好,有外祖父在,他不敢的。”
这是她第一次叫出外祖父三个字,喀夷伊王也红了眼眶。
这时夜风起,天空中又开始飘散小雪。
喀夷伊王将身上宽大的绒氅解下,披在梵一身上。
“不可。”梵一阻止道:“天寒地冻的,您不可......”
可喀夷伊王置若罔闻,他只希望这雪不要冻到他的外孙女。
“走吧,外祖父送你回去。”
两人便往含光殿走去,一路上开始说说笑笑。血缘是个神奇的纽带,让一开始疏离的两人,顷刻间便熟悉起来——
“一一啊,将来带着亦行来部落玩。”
“好,一定。”
“......”
*
回到含光殿时,夜已深了。
梵一想着今日朝臣们议论之事,还有外祖父一开始的欲言又止,心中逐渐不安起来。
她刚解下身上的棉氅,便见陈亦行从寝殿里走出来,笑着开口:“回来啦?”
梵一便疾步朝他小跑过去。她穿着的淡杏色宫装裙摆略长,微微坠拖在地上,此时跟随她的步伐飘起......
陈亦行见她朝自己跑来,一步又一步,仿佛踏在他的心上。
很快,梵一扑进了他怀中,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心口,去听他的心跳声。
“亦行。”梵一轻声说:“我们什么时候离开皇宫,可不可以快点。”
她的心中越来越不安。
闻言,陈亦行抚了抚她的头,“我想着,你才刚与陛下相认,自然要多留一段时日的。”
可梵一使劲摇头,这宫中太多人对陈亦行指指点点,让她窒闷的很。
见她坚持,陈亦行自然依她。
......
可这一夜,李毅深陷梦魇。
这些年来,他几乎不曾梦见母妃,故而已经记不起母妃的模样了。可今夜入梦,母妃的脸清晰的出现在他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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