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一的眼尾通红,却也强忍着,声音颤抖:“既如此,那今日又为何......”
来告诉我这些?
“因为昨日锦衣卫来禀,找到那个婆子了。”姜林哽咽道:“只是东厂的番子快了一步,将人抓进东厂了。我想此时,掌印必然知道你的身份了。孩子,母亲实在担心你的安危......”
此时殿上暖炉中的碳火似乎燃尽了,殿内的温度渐渐冷了下来。
梵一只觉得整个人如同置身冰窖般,冷得浑身发颤。
他早晨眼眸通红又欲言又止,似乎都有了合理的原因解释。
“都怪母亲不好,让你置于这样的境地。”姜林的泪从眼角流下,她捂着脸啜泣,“你本该是大褚最尊贵的嫡公主,却阴差阳错,嫁给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阉人......”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该是陈亦行下了早朝回来了。
姜林握了握她的手,匆匆起身,“如今陈亦行还不知你已知晓自己的身份,在他身边一定要万加小心。若是被他察觉了,你就来母亲的承华殿,母亲护得住你。”
梵一轻轻点头,没说话。
含光殿的大门打开,外头的阳光夹杂着寒风一涌而至。
姜林抬腿朝外走,待陈亦行恭敬行礼请安后,她开口道:“既然掌印回来了,本宫便不打扰了。”
陈亦行的眼神望向跟在姜林身后的梵一,只见她面色苍白,眼尾泛红。
他忙伸手去牵她。
可第一次,她将手一缩,躲开了他的触碰。
姜林微微侧头,用余光瞥见了这一幕......
皇后走后,内侍将大门合上,殿上又只剩他们两人。
良久,两人都没有开口。梵一缓缓往寝殿走去,陈亦行缓步跟上。
她走到软塌上坐下,她忽然发现自己身上好像没什么力气。
而陈亦行走到窗前,背对着她,她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不想说点什么吗?”
异口同声。
两人均是一愣。
陈亦行苦笑,方才看皇后的神情,他便知晓,她一定已经知道了。
至于皇后是怎样颠倒黑白,他也大概能想到个七八分。
只是时机上,皇后就是比他说的早了......
而他,不管如何解释,都有欺瞒她的嫌疑。
“那我先说。关于你的身世,我确实是昨晚才知道,你......的确是她的亲生女儿。”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楚,“早朝前我几次想告诉你,可又实在说不出口。”
身后有低低地哭泣声。
她哭了。
他转身,漆眸也染上了红色,声音中带了明显的沉痛,“一一,我也会害怕的。我害怕你知晓后,困在在皇后和我之间,被拉扯得不成样子。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不介意,可我害怕你介意。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有些晚了?对不起。”
这些年,他从未有过害怕的感觉。
可她的身世,让他心生恐惧。
他害怕他们之间如同幻影一般,很快便会在他眼前幻灭。
夫妻间,重在一个信字。
不论怎么说,欺瞒是真。
没有第一时间告诉她,已成事实,他无从辩驳。
待他说完,眼前的人渐渐止住了哭泣。
她缓缓抬头,用红肿的双眼怔怔望向他。
“都说完了?”她轻声说:“那还不快点过来抱我?”
第50章 安神 真是气死他了!
陈亦行猛地怔住, 不可置信,怀疑自己听错了。然后他听见她又重复了一遍,清晰又坚定。
他忽得清醒过来, 抬腿大步迈向她。
娇人入怀,檀香环绕于鼻间。两人在一起许久, 不知是谁身上的味道, 亦或许是两人身上的檀香味已趋于一体......
“这样还害怕吗?”她压下心底的酸涩问道。
“是我不好......”
她摇摇头, 将无法抑制住的泪蹭到他的衣襟上。
强忍了许久,终是忍不住。
她真的好难过。
从前不是没有想过自己的亲生父母。
她想,她多半是生于重男轻女的困苦人家。这世道, 这样的人家太多了,她被丢弃在普乐庵外,因缘际会被缘竹师父捡到,也算是一种幸运。
可是如今,她竟然是皇后的女儿。
一想到自己身体里流淌的血液,一半是皇后的疯狂尖锐,一半是皇上的自私麻木,她就脊背发凉......
她的身上仍旧如同被抽光了力气,只能倚靠在陈亦行身上, 将双手撑在他的手臂上才得以站立。她瓮声说:“亦行,我选不了......我无法选择自己的身生父母。可是我想, 我应当有选择善恶的权利。”
陈亦行心中刺痛。
她总是这样通透,明事理知善恶, 却总是忘了自己不过才是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他多希望她能哭闹一番, 将情绪发泄出来。而不是这样,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他拥着她,感受到她身上的温度一点一点降下去。他心里一紧, 这才发现这含光殿里的暖炉,似乎早已燃尽了。他将人抱到床榻上,扯了棉被将人裹了起来。
“待这里的事情终了,我们就离开皇宫。”他凝望着她,漆眸染了痛色,“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梵一望了望他有旧伤的腿,浅笑说道:“那就去南方吧,暖一点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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