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起薄薄细雨,房间窗户半掩,吹来丝丝凉风。
她坐在床上,慢慢打下一行字,点击发送,然后,抱臂发会呆。
这段时间,他们网上就聊过一次,两三句就结束,内容无非是考试。她知道周峤最近忙,肖婕还跟她抱怨附中竞赛班的机制,说自己可能会退出,及时止损云云……数联赛的预赛,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现在,他在做什么呢?
女孩把脸埋在腿间,几缕发丝压在脸上,眼神不时飘到手机上,打电话太直接,没有打腹稿机会,发消息又太慢,每秒在焦灼,他还没看见吗?
手机忽地震动,她惊醒般翻开未读消息。
上一条是她问:明天下午补课,我能先去你家找你吗?
他回:可以,随时。
第二天中午,汤仪借口补课时间提前,匆匆忙忙走了。滨江园离她所在小区,仅隔一条马路,来往很方便。
她按下门铃,门内发出一声轻响,未几,一个中年妇女探出身,她扶住门框,神情和善道:“你好,请问你是?”
汤仪疑心地回过头,再看眼楼层,她没走错。
大人目光缓缓打量女孩,微笑道:“是走错了吗?”
心底将要打起退堂鼓,她听到熟悉的声音传来:“她是我同学。”
她抬起眼睛,两人目光相接,周峤上前拉开门。
家政阿姨弯腰从鞋柜里取出一双拖鞋,放到门口,又轻声跟他说了几句,之后,转身走进厨房。
两人站在玄关处,不等谁先开口,女孩忽然扑进他怀里,突如其来的接触,少年难得一愣,他单手搂着她的肩膀,女孩本能地踮起脚尖,把脸埋在他颈畔,小声说:“我想你。”
其实,她非常想问他:你也会想我吗?
“我们才两天没见面。”男生的声音温淡好听。
她勉强松开怀抱,下一瞬,立即就贪恋上一秒的拥抱。
人为什么会变得不知足?
或许是这些天,他对她的态度,不算很亲密,甚至偶尔,透出几分难融的冷淡来。却极其矛盾地,对她任何亲昵的动作都沉默接受。
他是在后悔吗?
女孩兀自出神,周峤便牵起她的手,来到他的房间。
屋里窗帘半拉,弥漫着朦朦的光亮,静谧安宁。
“汤仪。”见她还没回过神,少年用手掌轻轻托起她的脸,他微微低头,问:“最近还做梦吗?”
汤仪抬头看着他,一面克制着想靠近的念头,一面回答:“还是会做梦。”
他皱起眉,似乎在思考什么,过了会,他的手滑至她脖颈,指尖无意识地怀恋的触碰,尽管看上去,仿佛少年借着优势掌控女孩,柔白纤细的颈项,指腹下能感受那温暖心跳,以及,他尚未察觉到的,少女专注的眼神,清澈的眼瞳中,只映着一个人。
周峤敛起思绪,“现在的梦和以前有不同吗?”他说,“你还会分不清吗?”
“还是和以前一样。”她语气肯定道,“我分得清。”
那种难以分辨真实与梦境的混乱感,已经很久没出现了。汤仪莫名笃信,随着她和周峤相处愈久,她就越能分清两者的不同。
不过,面对梦中的少年,她无法狠心推开他,这种自困般的情感如死局,放弃太残忍,她想不出一个最优解。
但无论如何,能令她深感欣慰和值得的,永远是真正的陪伴。
少年的目光深邃平静,“真的吗?”他的眼神落下。
“你到底想说什么?”像怕他会消失,汤仪紧握住他抚摸自己脸庞的手指,“你是……后悔了吗?”
明净的房间,光粒尘埃悄然飘浮在空中,女孩仰起脸来,稍显费力地,望着身前的少年。
少年视线低垂,他微微俯身,凝视她。
阳光透过窗玻璃倾泻进来,勾勒他们年轻的侧脸。
此刻的光线,如水晶般澄亮透明,少年们的皮肤莹白细腻,覆着一层细小的绒毛。
一切都是淡金色的,落在他的眸子里,变成一种温暖又略显冰冷的颜色,奇异的漂亮,令人不禁想要伸手触摸。
周峤说:“我后悔什么?”
她不由睁大眼眸,认真盯着他的眼睛,道:“你是后悔要帮我了么?”
“你乱想什么。”望着女孩眼睫湿润的眸子,周峤轻声说,“又要哭了。”
“我才不会哭。”她倔强地拉下他的手,执着道,“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我不做后悔的事。”周峤目光下移,在女孩的嘴唇上停留几秒后,平淡转开视线。
余光里,男生的喉结微动,她没在意,听到他的回答,没有想象中心安落定的感觉,反而,有点说不清的失落。难道只是不后悔吗?
敲门声蓦地响起,家政阿姨在门外问:“书房里两箱书要放到书架上吗?”
周峤推开门,准备去书房看看,走了几步,他下意识回头找她,女孩正好奇地打量这里。
经过餐厅时,发现中央岛台上摆着一个玻璃花瓶,插在清水里的几枝马醉木,纤秀葱茏。
植物的影子,浅浅投在桌面上,透出几分孤寂。大理石地砖沁凉,在极开阔的空间里,每一样家具都近乎崭新,那种光泽与质感,令人想起绸缎、珍珠或陈列在橱窗里精美绝伦的宝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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