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者就算没遇到过大灾害,多少也在医书上看到过,惧怕瘟疫,即便陈译禾提供了医疗防护与药材,动之以情晓之以金银,而愿往者甚微。
哪怕是陈译禾养在城外庄园里的那些大夫,做做研究还好,一听要接触患疫病人,大多表现得很是抗拒。
伤病者越拖越重,越拖越多,还是惠清大师听闻了这事,主动带人前去给病患医治的。
然而就算有了大夫,百姓也不愿意将患病亲人送走隔离,甚至为了防止被发现,将人藏在木板下、藏进地窖中。
如此下来,不出三日,鱼花镇已经全面沦陷了。
紧接着隔壁的城镇出现同样症状,消息迅速传开,难民们听闻瘟疫,如同无头苍蝇一般四处逃蹿,成群涌入广陵、金陵,甚至还要往外。
陈译禾怒极,集中隔离救治尚有一线生机,人群带着病毒四散传开只会加重灾害。
他一面命人严守城门,一面差人去隔壁州府送信,同时寻人问罪,消息一道道查,查到了元大人头上。
原本都在采取措施了,是怕百姓慌乱逃窜扩大影响才保密的,现在好了,从自己人这泄露出去了。
是元大人有房小妾娘家是城镇里的,从元大人口中得知了瘟疫,立刻偷偷送信回了娘家,消息这才传开。
陈译禾找到元大人时,外面百姓叫嚷哭闹,他正房门大关,带着妻妾收拾行囊。
陈译禾真是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是你仗着是皇亲夺我权势、干预公事才引起的瘟疫,就算是到了陛下跟前我也是不怕的!”
元大人看事情闹大了,跟陈译禾撕破了脸,还妄图威胁他。“就算苏少卿肯包庇小国舅,还有一个周大人,周大人可未必会给你打掩护。”
陈译禾缓缓抬眸,冷眼看着他。
元大人当他是怕了,越发得意,道:“奉劝小国舅一句,现在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当务之急该是互帮互助而非指摘,不然若是下官讨不了好,小国舅一样没能有好下场。”
“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自然是先保住自己。”元大人见他有意妥协,也不慌了,道,“瘟疫一旦爆发很难控制,干脆把人全都抓起来,一把火全烧了,到时候就说是百姓惧怕,偷偷纵火,先把咱们广陵控制住再说。”
陈译禾不置可否,问:“那些已经流窜开了的病患,你又要如何安排?”
元大人左右看了看,道:“咱们只管广陵的,出了广陵地界的,与咱们无关。”
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靠近了些暗示道:“再者说,法不责众,若是其余州府一并爆发瘟疫,那就不只是咱们广陵的失职了……”
他说得意味深长,话音刚落,就被陈译禾抡着肩膀摔在了地上。
“要不是我不杀人,你早死一百遍了。”
陈译禾将元大人全家都绑了,所幸这时候他指使衙门上下已久,下面的人犹豫半晌,再听大理寺官员已经在路上了,纷纷与元大人划清界限,按他的指令行事了。
城内人心惶惶,周坛礼与苏止瑜就是这时候到的,他们这一趟过来是有备而来的,随行有医药粮草、御医等人,浩浩荡荡,直接驻扎在了城外。
有了将士与皇命事情就好办多了,外有明光寺等人与京城援兵,内有陈译禾把控操作,花了一个半月不眠不休,方将城外的难民疏通安置完毕,虽死伤无数,但瘟疫已有控制。
城门大开迎两位大人入城时,已近冬至,天低低地垂着,北风干冷,吹在人脸上似乎要将人脸皮扯下一层。
周坛礼与苏止瑜在城外忙碌,憔悴许多,陈译禾也已许久没有回府打理,三人都算不得多体面。
城门相对,互相打量,最终是周坛礼先开口了,对着陈译禾道:“这位便是广陵知府元奉光?年纪似乎有些对不上。”
陈译禾回望着这位年事已高的大臣,心道,果然是来者不善。
先前瘟疫肆虐,又或者是因为别的原因,双方隔着城门合作,还算顺利,现在事态有缓,果不其然,这位周大人立刻就想着问罪自己了。
陈译禾不语,侧目看向一旁的师爷,师爷忙自我介绍了一番,道:“小的见过二位大人,实在是咱们知府无能,一见这情况慌了手脚,这才请陈少爷代管城中事物……”
边说边俯首恭敬介绍:“这位便是善名远扬的陈大善人家的公子了,此番灾难多亏了陈公子才能得以缓解。”
话音刚落,随行府衙差役与周遭百姓纷纷附和,场面一时热闹。
周坛礼也没想借这事将陈译禾怎么样,一来确实是他及时控制才没酿成更大的灾祸,二来即便是他夺了广陵知府的权利,皇帝知道了也会说功大于过,三来,广陵非京城,自己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会这么说只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看清自己的身份,可人家早有准备,这一巴掌落了个空。
陈译禾笑,道:“我陈家确实出了不少人力、财力,还请大人回京后多为在下美言几句,多讨些奖赏。”
周坛礼扫了他一眼,不悦皱眉,余光看向一旁未出声的苏止瑜,道:“老夫此番只是为了广陵水利而来,督查一事全由苏少卿负责,你该向他请赏。”
他又重重地拍了拍苏止瑜的肩膀,便让人带路,径直往府衙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