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北承微垂下眼,摸了支烟点上,灰白烟雾缭绕中看不清眼底情绪,等电话那头何学新宣泄完毕,他轻轻吐出个烟圈,才淡声应了一句——
“已经不是一百七十万了。”
季庆波从里面出来后,严北承又转了五十万给他,让他重建生活。
这件事情,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对季宁提起。
电话挂断,严北承指间夹着烟,没再抽,低眸静静看了会。
等转身要掐灭扔垃圾桶时,眸光倏然一顿。
面前季宁站在一方阴影里,不知已经来了多久,距离很近,表情却被阴影笼住,看不分明。
季宁脑袋空空,嗡嗡响成一片。
对上严北承望过来的目光,她想扯动嘴角对他笑一下都很难。
脚下也像是粘了强力胶似的,挪动不了半分。
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严北承抬脚迈步,朝她走近。
“怎么又回来了?”
或许是不想气氛就那么破坏掉,她回来只是想跟他好好道个别,不是故意来偷听的。
可季宁张了张口,说不出半个字。
一股强烈的耻辱感盖下来,她几乎喘不上气来。
严北承垂眸望着她,静默数秒。
“你爸爸其实有头脑也有经验,”他放缓声音试着解释,“只不过时运有些不济,加上没有选对行业,所以……钱是我借给他的。”
最后这句像是按到了季宁的某个开关,她身体微微一颤,猛地回过神。
一时间,根本没办法面对严北承,偏偏这个时候,路灯乍然亮起,将她的狼狈难堪映照得无所遁形。
季宁匆匆低下头应了句什么,不等严北承再出声,径直转身。
跌跌撞撞再进到餐厅,她先找了个角落平复自己。
再回到餐位时,室友们话题仍围绕着严北承,见她回来,纷纷好奇探问严北承在东格是什么样子的,有没有照片分享一下。
季宁勉强应和,没多言,摸了手边酒来喝。
关于严北承,她无从开口。
始于一场交易的感情,即使她现在很想和他好好在一起,可那一百七十万,哦,不,更多不知道多少万,横亘在她心口,压得她时时透不过气。
这种感觉,随着对他的感情愈深,愈加强烈。
老同学好久不见,自然有不少话聊,季宁却始终沉默不言,时不时端起酒杯。
“宁宁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室友察觉不对,纳闷地问。
万念叹息着替季宁解释:“失恋了。”
同样作为季宁何学新感情的一路见证者,室友们闻言直接瞳孔地震,惊出表情包。
毕竟三年多来,两人一个宠一个柔,印象中他们就没吵过架,这样都能分手……
室友们好半天都不能回过神,纷纷感叹毕业季果然是分手季,再也不相信爱情云云。
其中一个顿了顿,一拍大腿:“所以宁宁刚刚朋友圈那张夕阳照是单纯疗伤用的?我看图片取景角度暧昧,还以为是发给何……那个谁看的,还特意cue了他一下呢……”
“……”
这位室友可是班长,拥有班里每一个同学的微信,包括严北承。
季宁半趴在桌子上,眼睛已经醉意迷蒙,意识还清楚得很,听到这句,忙拿出手机,点进自己的那条朋友圈。
她时隔两个月发这么一条,底下同学表现得相当捧场。
而且展现出空前的凝聚力,齐齐在下面带到何学新。
【趁天空不注意,劫持一点晚霞送给你?】
【掬一捧夏天的橘色,卖给颜料用完的梵高?】
【想和你看着落日,只谈黄昏和微风?】
季宁看得脑袋发胀,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的同学联想力这么丰富,还都是一帮文艺青年。
底下有人发出同款感慨:【楼上都是文学家。】
【错,我们是嗑学家!】
“……”
想到严北承看到这些的几率,季宁手指一颤,匆匆忙忙删了这条朋友圈。
本来低落的情绪又掺进几分慌乱。
即便看到,严北承应该也能平静接受吧,毕竟这些他都亲眼见过,当初也是在她还和何学新交往时,就强硬地要了她。
朋友圈切回来,和严北承的聊天界面停留在一个小时前,他发消息问什么时候结束。
她回复说会和万念一起拼车回去。
严北承便没再回。
看起来很正常的一组对话。
夜色深浓,季宁回到家,脑袋歪在枕头上,静静盯着看了半响,心里却没来由地,有些空荡荡的。
另一边,安静的书房里,按在键盘上的手久久未动,严北承再抬眼望向屏幕时,之前打出来的一大段文字不知何时被删掉。
他闭眼揉了揉眉骨,另一只手习惯性地摸到一根黑色发圈,轻轻摩挲上面的墨蓝色水晶。
忽然,手中动作一顿,这才想起一个因为分神而被他忽略了的点。
电话拨出去,径直道:“查一个人。”
一百七十万,如果何学新能轻易拿得出,季宁当初就不会找上他。
事出反常,必有蹊跷。
挂断电话,他敛了敛心神,正打算收了手机,继续写论文。
不期然地,手机突然在掌心里震了一下。
【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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