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快进来,”周氏喊道:“快去东宫告诉……”
“母亲,”沈虞打断周氏,“我想先去看看祖母,她身体怎么样?”
“那也不耽误,我先让人去告诉太子这个好消息……”
“如果他已经知道了呢,”沈虞淡淡道:“他曾经便对我无情薄幸,任由我被人欺凌,如今我好不容易活下来,重获新生,母亲还想要将我推进火坑吗?”
周氏皱眉,“怎么就是推你进火坑了?谁不是这样过来的,你看你爹心里有我么,我还不是照样过日子?你本来就是太子的女人,是他载入玉碟金册的正妻,回到东宫也是名正言顺,即使他心里没你,你为了他的大业九死一生,他若顾全名声、爱惜羽毛,不可能还像从前那般对你!”
“我是你的亲娘,我难道还会害你不成!”
沈虞说:“若想要我回去也不难,必要太子以圭璋为聘,十里红妆,纡尊亲迎方可。”
周氏觉着沈虞脑子指定是摔傻了,她暗忖片刻,心想太子一向不宠爱沈虞,这事不如先知会惠宁公主和皇后,只要这两人和皇上肯为女儿做主,那太子是如何也抵赖不了。
遂打发了婢女道:“你先退下罢。”
*
荣安堂中,太夫人头围一条镶红宝石暗红纹祥云抹额,面如金纸身形消瘦,正靠在大迎枕上由丫鬟婆子们伺候着喝药。
屋内满是浓郁的药香和老人沉钟般沙哑吭哧的咳嗽声,太夫人贴身服侍多年的老嬷嬷抚着太夫人的背道:“老太太今日看起来气色好了不少,奴婢告诉您一个好消息,您听了保准高兴。”
太夫人用帕子擦拭了下嘴角,笑容牵强,“你这老货,有什么好事就别卖关子了,赶紧一道说了,免得我这心里记挂。”
老嬷嬷笑了笑,递过去一枚去核的梅饯道:“那奴婢说了,老太太可别激动的窜起来,那可是要将奴婢给吓死的!”
她俯到太夫人耳边悄悄耳语几句,太夫人的眼角流下两道浑浊的泪来。
直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巍巍地问:“你说的,这话可是当真,没有哄骗我?”
“奴婢岂敢骗您,这事是千真万确!”
正说着,外头传来婢女的通传声,“太夫人,夫人过来了!”
……
婢女掀开帘子,沈虞率先进去,闻到屋里有十分浓重的药味儿。
婢女引着她绕过一架牡丹如意花样大屏风,走向卧房,她步履慢慢放缓,只见一个苍老消瘦许多的老妇人正挣扎着要从床上下来。
一见到来人,顿时失声痛哭出来。
“我的儿!你可算回来了!”
太夫人扑到沈虞怀里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一年前沈虞受了重伤,谢淮安帮她安排掉落陵江的死遁之计,沈虞不担心旁人,祖母太夫人上了年纪,若听到她的死讯,必定是受不住的。
所以她让谢淮安到成国公府,帮她向太夫人隐瞒自己的死讯。
定国将军府一夜之间落败,即使整个成国公府都帮忙遮掩,纸终究包不住火,几个月前太夫人还是无意中知晓了嫡孙女的死讯。
沈家这一代有三房,共孕有三子四女,唯有庶出的长房无限风光,几个儿孙中太夫人最疼爱的也莫过于曾经在她膝下承欢多年的二孙女沈虞。
如今不仅长房荣宠化为乌有,最疼爱的孙女也在叛乱中死无全尸香消玉殒,太夫人的身体一下子就垮了,整日躺在荣安堂中汤药不断,悔恨不已,一具行尸走肉,不过是能活一天便是一天罢了。
她懊悔当初没能坚定地站在沈虞这边,而是一叶障目听信了周氏的话,从此后最疼爱的孙女也渐渐与她疏远,又亲口答应长孙女设下花宴给她陷害的机会,间接造成沈虞的死。
花宴那日一别,竟成永别。
太夫人在沈虞怀中哭得像个孩子,沈虞亦是心头酸涩,即使曾被伤害锥心刺骨,可她心里明白祖母的为难,也不会忘记幼时的那些陪伴和疼爱。
两人哭过一回,她轻声道:“祖母,仔细哭坏了身子,我扶您到床上休息,可好?”
太夫人忙擦着脸上的泪,破涕为笑,“瞧我,真是越活越过去,让你这个孩子笑话了。”
沈虞将适才告诉周氏的那套说辞又复述了一遍。
太夫人现下平静下来,精神头都好了不少,“好容易回家一次,这次就在家中多住几日,至于东宫和皇后那里……待明日祖母便亲自入宫面见皇后为你说项,你若不想再回东宫,祖母就是拼死也不会再让你回去!”
周氏听了这话隐露怒容,暗骂太夫人眼皮子浅,“娘此言差矣,虞姐儿大归……”
“住口!”
太夫人一急,差点没喘上气来,沈虞忙帮着她拍后背顺气,对周氏投去一个责备的眼神。
太夫人顺上气来,指着周氏叹道:“淑娘,你啊你,都活到这把年纪了,竟还是如此糊涂!那太子妃之位你当是人人都如你一般求之不得的?”
“世间男人无不薄情寡性,她嫁给太子与嫁给别的男人又有什么区别!更何况太子是人中龙凤、天横贵胄,比那些脏心烂肺的下流种子不知强了多少,她是我亲闺女,我十月怀胎鬼门关前走一遭才生下来的,又岂会害她!”
“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太夫人捂着胸口道:“我与你原没什么可说的,既你认定如此,我说什么你只当我是胡言乱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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