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循微微拧眉,“你这是何意?”
“殿下聪慧,应当一点就透,”阿槿低声道:“从小到大,小鱼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凡她所爱,皆弃她而去,而她这一生,渴望的仅仅只是安稳平静的生活,敢问殿下,可以给她想要的生活吗?”
“殿下生于皇室长于深宫,当知身为帝王,最是无奈,需百般妥协。当初殿下与沈婼青梅竹马,可还是转身又娶了小鱼,包括之后以沈婼为饵,设局赵王,在殿下心中,沈婼与殿下的基业,孰轻孰重?”
“恕我直言,殿下多疑自负,你会是一个合格的帝王,却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所以即便你得到小鱼,也不会珍惜她,同样发生在沈婼身上的事,一件件都会在她的身上重演。”
“当初殿下明明知晓是沈婼陷害小鱼,却还是当着沈家那么多人的面将她打入冷宫,而小鱼这个傻姑娘,明知这一切对她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忍着羞辱认下罪名,那是因为她不舍得看着你费尽心思的谋划落空!”
“可是殿下呢,我只问殿下,就在她亲口承认的那一刻,你心中有没有一刻曾猜疑过她,这件事情,当真是她所为,还是全心全意地信任她,自始至终都不曾抱有怀疑之心?”
李循心神一震。
阿槿的咄咄逼问,竟令他久久怔然无言以对。
阿槿眼中不由闪过一抹讥讽,“其实从那个时候开始,殿下的心中就已经有了答案与计较,真正的爱一个人,是不会舍得利用她,看她受到一点点的牵扯和伤害,殿下从未付出过,如今苦苦纠缠,竟还想要回报!空骗了她的满腔真心,到来日红颜未老恩先断,殿下见她伤心欲绝的模样,心中不会有愧吗?”
“郡王爱护小鱼,情深意切,他知道自己活不过二十岁,宁愿压下心中的情愫也不想拖累她,后来崔神医告诉他,兴许他可以救他一命,郡王这才与小鱼说开,本以为日后是地久天长,可惜天不遂人愿,崔神医死于送药回来的途中,为了让小鱼放下他,才不得不选择欺骗……”
阿槿的这些话让李循知道,他自以为的那些温柔和情真意切,与李衡相比,就好像是地里的烂泥与天上的云般遥不可及。
李衡宁可孤寂而死,宁可被沈虞误会怨恨,也舍不得让她受到一丝的伤害。
“郡王的离开已经夺走了她的太多心力,从前她明媚阳光,任何事情都不能令她长久伤怀,可是这三年来,我已许久许久未曾见她真心笑过了。”
“殿下心中若真有她,就请放过她,阿槿言尽于此。”
*
一阵含着凉意的暖风徐徐吹来,窗外栽种的粉樱簌簌落入清澈见底的湖水中,随着流水在湖面上荡漾,泛起层层涟漪。
阿槿拎着食盒进来的时候,沈虞正坐在榻几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你身子还没好,别总在窗边坐着。”
沈虞喝了口茶,觉着腹中有些饿了,便又吃了块她递过来的糕饼。
“天儿太热了,这风也不大,没事的……这糕饼做的倒是极香甜。”
阿槿见她并没有因为李循坏了心情,心下稍松。
沈虞吃完糕饼,忽然说:“等病好了我们就走。”
“去哪儿?”
“去杭州,”沈虞脸上有几分伤感,声音低低地,“我想舅舅了,还有舅母、绾音和澄哥儿。我记得最后一次见澄哥儿,他才这么高,还是个什么都不懂事的孩子。”
李循不可能一直都留在自己身边,毕竟他这次来江南的目的就是铲除反贼、推行新政。
自从阿槿和李循将话说开后,李循倒是没来烦过沈虞了。
沈虞自是不知这些,还以为他是想通了,毕竟当初她那般欺瞒他,依照他的性子,不恼恨极了她才怪,又怎么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不顾颜面追着一个心不在他身上的女子。
高纶从岭南急急回来,与裴佑的关系也是愈发尖锐,趁着这时候拿下江南道再夺回三州是最好不过的时机,眼看大军就要开拔,沈虞也琢磨着过几日就离开抚州。
傍晚枝霜将晚膳端上来,沈虞却没什么胃口,犹豫着要不要去找李循。
她尚有一事不明,一事想托。
虽说巫蛊之案早已翻案,但祖父瞒着明熙帝救走了大哥,再怎么开脱也是欺君之罪,如今李循贵为太子,不可能不闻不问置身事外。
正思忖着,就听外头婢女说苏将军来了。
……
李循进门来,扫了一眼食案上清淡的三菜一汤。
“不请孤用一些?”
“我去添著。”
阿槿不仅没赶人,反倒去帮李循添著,沈虞颇有些惊讶。
不过她原本便打算在李循离开之前去见他一面,如今他来了,倒也不用她再去一回。
两人对坐,她亲自替李循斟了杯茶。
茶水入盏,馨香四溢,暖融融的烛光下她的目光温婉而平和。
“殿下若不嫌弃,民女自当欢迎。”
好像……两个人已经许久不曾这样平静地说过话了。
李循沉默地接过茶盏,饮下。
沈虞从榻上下来,走到他的面前跪下。
“你这是做什么?”李循忙放下茶盏,伸手想要去扶她。
沈虞却微微侧身,避开他的触碰。
沈虞低声道:“殿下,沈家愧对先帝,隐瞒庐江郡王的踪迹。但静愍太子当初于祖父有恩,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祖父虽救了庐江郡王,却绝对从未撺掇郡王谋反,殿下既已知裴佑为假,民女又为殿下寻来了布防图,可否请殿下看在那半张布防图的面子上,对沈家从轻处置,民女衔环结草,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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