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年幼的沈虞却没有看到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怅然。
他怎么可能会长命百岁呢,一个心脉受损还能死里逃生的废人,注定活不过二十岁。
短短一年的时光,那一年的沈虞有祖父疼爱,有哥哥陪伴,曾以为她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是后来没过多久,祖父就忽然送走了大哥,任她如何哭闹都无济于事。
除了舅舅,大哥可能是她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了,所以即便知道两个人毫无血缘关系,她也下定了决心冒着风险去投奔大哥。
她扮作乞丐逃到码头,幸好有一伙商队心善收留了她,她便随着这商队一路南下,终于在江州云台找到了大哥。
后来她逃婚的风声不知怎么的就传到了高尚书家中,兴许是觉得太过没面子,定亲一事也便不了了之。
在她的记忆中,母亲待她从未有过一刻的温情,但是祖父和大哥给予了她旁人给予不了的爱与呵护,她也渐渐习惯没有母爱的生活,甚至羡慕自己的堂姐沈婼,就算是不想嫁人,大伯都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帮她去退掉这门亲事……
沈虞跪在日头下,只觉得身子越来越冷,腿和膝盖直打哆嗦。
她也不知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耳朵嗡嗡的响,听见好多人在说话。
“老二媳妇,再跪下去就要出事了!”
“啧,娘急什么,她这是装的。”
到最后,竟然还有李循那低沉淳厚的声音。
“沈虞,沈虞?”
沈虞觉得自己真的是疯魔了,李循会特意到靖安侯府来救她?
不过,亲生女儿被罚跪晕倒在了当娘的面前,这话传出去,应该没人会说她不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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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循原本并不知道沈虞回了娘家。
他与顾晏清一起下朝,两人说了一些私事,顾府所在的兴善胡同离靖安侯府只有两条街,因为离得近,所以正巧就碰上了本想来找李芙帮忙的青竹。
青竹是想着,李芙素日里同沈虞关系好,又是陛下亲封的县主,若是她能过来为沈虞说一句,那靖安侯夫人必定就不会再刁难沈虞了。
没想到她竟会遇见李循。
青竹顿时悲从中来,忍不住哭道:“世子,世子救命,世子妃快要被侯夫人折磨死了!”
李循皱眉道:“你说清楚了,什么折磨死了?”
青竹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靖安侯夫人罚跪沈虞之处,还没说完李循便拉过了一旁的马飞身上去,直朝着靖安侯府的方向绝尘而去。
“世子爷,哎呦,什么风将您给吹来了!”
门房一见是他,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虽说李循是他们靖安侯府的姑爷,但他回门那日便去了蜀地,此后也一直没有回来补上这礼,因此今日李循突然造访叫门房极是惊讶。
他急匆匆的赶着上去,李循却二话不说上来就拎着他的脖子到眼前边走边问,声音冷沉,“世子妃现在在哪里,立刻带爷过去。”
而后他便在靖安侯太夫人的院子里看见了正跪在地上的沈虞。
沈虞原本便生得极瘦弱,昨夜他只不过稍稍用了些力她的腰侧和大腿便被他给掐得青紫,最后还因为实在受不住他的宠爱在水桶中晕了过去。
想到昨夜她在他怀里那柔弱可怜,哭泣求饶的模样,再看着眼前这一幕,李循只觉得一股怒意直冲心头。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沈虞现在是他李循的女人,就算他再不宠爱,也轮不得旁人来管教!
“沈虞,沈虞?”他大步上前,沈虞正摇摇欲坠着,他刚刚碰到她瘦削的肩,她便柔若无骨般的顺势倒在了他的怀里。
李循握着她纤细的胳膊,不知怎么的,心口竟被扎了似的闷疼。
“卫王世子,你,你怎么会来此?”靖安侯夫人惊呆了,从圈椅上站起来。
“我若不来,靖安侯夫人是不是要让你的亲生女儿跪死在这里?”李循把沈虞打横抱起,冷笑道:“这就是夫人口中的‘孝’?给姑爷房中塞女人,因女儿不从便非打即骂,沈虞若不孝,那侯夫人便是不慈!”
靖安侯夫人梗着脖子道:“世子大可不必如此,长安城人人都说你对虞姐儿并不宠爱,时常叫她独守空房,若非如此,我这个做母亲怎会姑爷的房里塞人,和自己的亲生女儿闹翻?我图什么!”
这话仿佛攥住了李循的喉咙似的叫他说不出来话——是的,他无法反驳,因为他的漠视和忽略沈虞承受了太多,但他不爱沈虞,事情的结果也不是他能料到的。
他低头看向怀中的女孩儿,她紧闭着双眸,双手无力地从他的怀中垂下,往日里饱满娇嫩的朱唇也失尽了血色,苍白若纸。
“不管我如何待她,她是我李循三媒六聘、明媒正娶过门的世子妃,只要她嫁给我一日,便一日没人可以欺负她。”他一字一句地说完,转身大步离去。
然而刚刚走出太夫人的院子,迎面便撞上了一脸不敢置信的沈婼。
沈婼眸中含着泪,踉跄着上前几步,冰冷的手一把攥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指着自己,哭着质问道:“阿翊,你刚刚在说什么?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李循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沈婼的泪水便落了下来,她哽咽道:“从前是我不对,是我负了你,我知道你心里还在怨我,可是我没有办法,他们都不要我嫁给你!若是能够重来一次,我宁可当初一头撞死也再不会要爹爹答应替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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