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到底做错了什么?孩子又做错了什么?
如果之前的四年她还不愿意回来,那么现在她都回来半年多了,他们私底下见了那么多次面,亲密的事也做了,女儿的事,她还是守口如瓶。
可她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
他想起了那只红绳做的蜻蜓,她夜里蓬头垢面匆匆上门来要,他追问了几遍,她还是选择撒谎,闭口不提这是女儿的小玩意。
眼前很自然出现了红裙子小女孩,两个扎得高高的马尾辫,有一张精致的小脸蛋。
他终于明白那奇怪的亲近感是从何而来了。
那张见了就喜欢想靠近的脸,像她,也像他。
而很少和孩子打交道的他,那天莫名其妙地靠近,也不是什么心血来潮。
因为他的骨血,在召唤他。
只是当时的他,一无所知。
“原来那个妈妈找了好半天才找到的,阿婆说它代表着妈妈对我的爱,我不舍得给你了。”
“叔叔,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叔叔你跟我爸爸长得很像,但是我爸爸戴眼镜,你不戴。”
“晴天在这里!哈哈!抓到晴天了!”
他的情绪在寒冰和烈焰里来来回回,
想到可爱的女儿,他的心就变得滚烫滚烫,觉得这个世界大不一样,这个夜晚以后,他也不再是过去的顾淮远。
可想到女儿那铁石心肠的妈,他那颗本来很烫的心,又被浸在刺骨的冰水里,心里除了凉,还有更凉。
他想笑,笑自己是天底下最蠢的男人,自己的女儿就在眼皮底下,却喊他“叔叔”,而他甚至没有过一丝一毫怀疑,就放任她跑了。
“我也有个秘密,一直没有勇气告诉你。”
“我有点怕你会掐死我。”
她那晚又娇又软的撒娇还在耳边,他当时不解,现在全明白了。
“陆兮,你这次说对了。”他对着夜空喃喃自语,“我还真想掐死你了。”
第40章 雏鸟
陆兮一路踩油门,偏偏又遇上一个红灯,她恼得猛拍了一下方向盘。
刘姨中途打电话过来,说晴天更不舒服了,干呕了一会儿,把晚上吃的全吐出来了,现在跟小猫一样缩在被子里,额头更烫了,一直吵着“要妈妈,要妈妈”。
陆兮在心里大骂叶凉那个惹祸精,一沾上她,大家都倒霉。
要不是因为叶凉,她现在已经抱着晴天,在儿童医院等叫号了。
她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家,嘱咐刘姨看好她妈,她抱上晴天就走。
刘姨不放心她一人:“小兮,我还是跟你一块儿吧,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陆兮说不用,坚持不让家里的老人辛苦,哪怕是雇佣的保姆。
“没事,以前也是我一个人带着看病,我有经验。”
“刘姨你跟我妈说一声,不会有大问题的,让她别等我了,我回来肯定晚了。”
刘姨欲言又止,只好送她们出门。
儿童医院离家倒是不算很远,二十分钟的车程,陆兮把晴天安置在安全座椅上,一门心思开车,因此掐掉了好几通打来的电话。
除了May打来一个,其他三个都是顾淮远打来的。
从昨天莫名其妙眼皮开始跳,她心里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总觉得今天的糟心事还没完。
搞不好还有事要发生。
儿童医院急诊室人不少,多的是抱孩子的焦虑家长,大多数需要跑深夜急诊的孩子,爸爸抱着,妈妈跟在一边,有的家庭,甚至还会跟着爷爷或奶奶外婆之类的长辈,一拖三,也常见。
比较少见的,反而是像她这样形单影只的年轻妈妈,深夜一个人抱着几十斤的孩子,什么都要自己干,抱着孩子挂号,再抱着候诊,身边没有男人,也没有可以帮把手的长辈。
陆兮却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反而习以为常。
毕竟过去五年里,一个人抱着孩子深夜上医院急诊室,发生过不下十几回,从一开始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驾轻就熟,事实上的单亲妈妈单独抚养孩子的日子,她一过就是整整五年。
一开始当然是无助茫然的。
起初凭着一腔孤勇,做下生这个孩子的决定,很简单,不过是一瞬的决定。
可一个人挨过整个生育抚养的过程,漫长难捱到她至今不敢回想。
起先,肯定是无助的。
躺在病床上的妈妈完全帮不了她,反而因为帮不上手,频繁流眼泪,需要已经很疲惫的她,时不时打起精神去安慰她,撒谎说自己能应付,小事而已。
其实应付不了。
一个人抱着襁褓里不停啼哭的晴天在医院里无助抹眼泪,刚生产完,腰还没恢复,抱着孩子腰都快断了,很想有人能帮把手,让她缓一缓腰痛。
但是没有人,一直只有她自己。
自己承担孩子生病的痛苦,自己承受腰痛的痛苦。
还好后来叶持赶到,抱过晴天,她在人来人往的医院急诊室里,眼泪扑簌,哭得像个怨妇。
多希望这个男人是她真正的丈夫。
多希望孩子真正的父亲出现,将她从这样绝望没有依靠的育儿中解救出来。
可希望都是假的,只有现实才是真的。
岁月就这样不断施压打磨,将她铸就成今天的陆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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