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进入山谷,顾言风便瞧见了林涂坐在茅草屋前。
“阿涂。”顾言风落到了林涂身边,林涂似乎是睡着了,躺在摇椅上, 随着摇椅的动作轻轻摇晃着。
林涂并没有被顾言风叫醒,只是紧闭的眼皮微微颤了颤。
顾言风轻手轻脚地在林涂身侧蹲了下来。
他出去不过两日,林涂却比先前瘦了更多, 脸色也更苍白了。
顾言风伸手替林涂将脸侧随风而动的碎发别到耳后, 指腹轻轻摩挲着林涂的侧脸。
“阿涂……”顾言风额头轻轻抵在林涂的额角,从远处看,两人耳厮鬓摩。
林涂放在身前的手缓缓动了动。顾言风这才直起身子, 转身准备架起柴火,替林涂煎药。
药的苦香味缓缓散发开来。火苗窜起时噼啪直响。
顾言风守着药, 时不时抬头看向林涂。
就在他不知第几次抬头时,林涂竟是睁开了眼,看向了自己这处。
“药快煎好了。”顾言风拨了拨火堆, 还不忘将自己的声音变成黄路的。
林涂眨了眨那双没有了光彩的眼睛,缓缓开口,“顾言风,我知道是你。”
顾言风落在火堆前的手停了停,他的视线下移,落在了猩红的火舌上,没吱声。
林涂轻咳两声,素白纤细的手掩在唇边。等咳嗽歇了,方才继续道,“一开始我就知道是你了,阿黄不会像你这般讲话。”
“阿涂,我……”顾言风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是对上林涂那张脸时却又什么说辞都说不出口了。
“是我不好,阿涂,我只是想在你身边照顾你。黄路他在鬼界跟着端一修炼,我不该瞒你。”
林涂缓缓摇了摇头,苍白的唇色竟是有了一点点红,“金蟒不好对付吧?”
听到林涂的话,顾言风下意识道,“是……”但很快,他又自个儿否定了自己,“也没有很难对付。药快煎好了,我喂你喝下去。”
林涂却是轻叹了一口气,“顾言风,这药太苦了,我就不喝了。”
“阿涂,良药苦口,你怎……么……”顾言风的声音渐渐歇了,他看着坐在摇椅上的林涂,身体竟是渐渐变得透明。
“阿涂——”顾言风心慌了起来,胸口像是踹了只兔子,正拼了命蹦跶着。“阿涂,怎么会这样。”
顾言风趔趄着跨过火堆,慌乱间药被碰洒了,瓷罐坠落在地上,黑绿色的药汁儿从壶口流了出来,渗进了地里。
但顾言风却是丝毫没有发现,他三两步来到林涂身边,颤抖着想要拉住她的手。
林涂的指尖冰凉,从他脸颊上轻轻拂过。
“我应当是要死了。”林涂掌心传来了顾言风的温度,她缓缓歪了歪头,“我知道是你在我身边,所以我诓你药方有用,想让你吃点苦头。”
“这么……这么点苦头怎么够。”顾言风伸手想要按住林涂的手,可是一双手却是抖得控制不住,他声音微涩,眼眶发干,“你得看着我吃更多的苦头不是?一只金蟒不够,那我就去找十只百只……阿涂……”
林涂一声悠长的叹息拉得极长,她转回了头,双腿已经变得半透明了,有点点荧光从她身上起,悠悠向上。
顾言风颤抖着手想要接住那些亮光,可无论他怎么努力,那些光点纷纷穿过他的身体,继续向上,直至消失。
“我不怪你了顾言风,诓你去被金蟒扬起的灰雾灼魂,我自己替自己出了气。”摇椅轻轻晃着,林涂唇角开始往外渗血,嘴唇被鲜血浸软,变得鲜红。
“不……”顾言风颤抖着想要将林涂的身子揽入怀中,“不…不够的…”他的声音破碎成片,连个完整的音节都发不出来。
可他明明将林涂揽在怀里了,却丝毫感受不到林涂的温度。
顾言风张了张嘴,破碎不成文的音节从他口中溢出,被山谷中的风带出去极远,极远。
“永安的花灯很好看。”林涂灰白的瞳孔渐渐变得清澈了起来,她看向正拼命想用鬼气替自己续命的顾言风,轻声开口。
顾言风愣了一下,而后听到林涂继续道。
“可我不愿再赏灯了。”
那是林涂开口说的最后一句话。
顾言风看着怀里的人渐渐化作荧光,消失在风中。
他久久跪在地上,双手还呈环住林涂的形状。
可分明,他怀里空空荡荡,只剩林涂那身白色的衣裙。
“阿涂。”不知过了多久,顾言风缓缓起身,喃喃道,“喝了药就好了,我去给你再煎一副药。”
顾言风站起身往前走了两步,便不受控地栽倒,火堆尚有余温,红色的焦炭被顾言风压在手臂下方,一阵皮肉被烧焦的气味传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顾言风伸手按住了自己的额角,他的脑子里似有什么在叫嚣,让他再控制不住自己。
顾言风体内的鬼气尽数放了出来,在山谷内肆虐。
那些由顾言风种下的花,一点一点尽数摧毁了。
就连那座他自己搭起的茅草房,也被风吹卷着没了屋顶。
顾言风眸光微闪,鼻前是浓重的血腥味。
他顾不上手肘上被焦炭灼出的伤口,手脚并用着爬进了茅草屋内。
茅草屋当中的那软塌上。
竟满是鲜血。
顾言风眼前阵阵发黑,他强撑着自己站了起来,摇晃着走进了那软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