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言风苦笑一声,“麻烦老先生了。”
见顾言风想走,那老人迟疑片刻还是喊住了他,“鬼王大人,老夫还有一事。”
“老夫不才,唯一会的便是透过身体直接看到人的魂魄,鬼王大人可是受过什么伤?”
“为何这样问?”
“老夫瞧着,鬼王大人您的魂魄似是有一片残缺,魂丝似乎也有两种颜色。”
“是吗?”顾言风不知是什么心情,“多谢老先生了。”
顾言风回到邺城外时,已经是深夜了。
端午同黄路一起凑在火堆前,见他回来时,黄路只是抬了抬眼皮。
“阿涂她……”顾言风在火堆前站定,他看着黄路,“你是七百年前跟在阿涂身后的吗?”
“是啊。”黄路拨了拨柴火,火苗窜得高了起来,几乎要烧到黄路的眉毛。
“她那时,是不是状况很不好?”
“很不好?”黄路放下了手中的木棍,站起了身。
端午有些茫然地看着两人,想开口却被顾言风摇头制止了,“端午,我同黄路出去说些事儿,你在这儿待着。”
黄路冷笑了一声,双手抱臂,跟着顾言风走出了山洞。
“阿涂那时怎么了?”
“怎么了?”黄路反问道,“顾言风,你知道生剥魂丝是如何吗?”
顾言风双手垂在身侧,他直直看向黄路,没有做声。
黄路偏过头不再看他,继续道。
“姑娘救下我时,虚弱地只剩两口气了。我同她一道躲在这山里养伤,只是等到我伤好齐了,姑娘依旧是那副气若游丝的模样。”
“好在我父母尚在时,同妖医有那么点交情。我想法子找到了妖医,求他替姑娘医治。”
“也是到那时我才知道,姑娘的伤根本不在身上,而是伤在魂丝。”
“妖医没法子治魂丝上的伤,只能开些温补的药,不过好在姑娘自己慢慢好了起来,虽然花了许多年,虽然姑娘的魂丝依旧缺了一缕,但她确确实实慢慢好了起来。”
“等姑娘行走自如,面上瞧不出病弱时,她同我说她要去永安嫁人了。”
顾言风攥紧了手,用尽了浑身气力才避免体内翻涌着的鬼气窜出。
夜幕里,黄路的眸子亮如星辰,只是在看向顾言风时,那眸子里俱是冷意。
“在姑娘离开邺城前,她告诉了我许多她同顾言风的事儿。”
“那时我才知道,姑娘魂丝受伤是为了救你,如今她好了些,便想着立马去找你。”
“我本欲与她同去,姑娘却让我留在邺城好好修炼。”黄路缓缓眨了眨眼,那时的林涂不似现在这般沉默寡言。
他至今还记得,那时林涂一双杏眼满是喜意,说话时,尾音都微微上翘着,“阿黄,你且安心在这儿等着,等我找到顾言风再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们一起山川大江,游遍四海。”
“我等了好些年,没等到姑娘领着你回来,却等到了姑娘救命的消息。”
“我紧赶慢赶,还是慢了。姑娘魂丝受了重创。”黄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些怨愤地看着顾言风。
“我带着姑娘小心躲藏,我忧心你若是出事,姑娘便是醒来也会伤心。所以四处打探你的消息。”
“顾言风,你知我打探到了什么吗?”
顾言风抬眸看向黄路,掌心已被他儿掐得鲜血鲜血淋漓。
“顾大人以身殉国了。”黄路短促的哈了一声,面前氤氲出白气。
“那些人还说,顾大人早就同前朝公主眉来眼去,两心相许。先前的妻子也被他给休弃了。只是没想到梁国气数已尽,顾大人没能当上驸马,却成了祭国亡魂。”
“我……不曾……”顾言风费尽千辛万苦才说出几个字,犬牙磕在唇内软肉上,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在口腔中弥漫开来。
“鬼王大人,这些不重要了。”黄路敛了情绪,又成了原先那幅冰冰冷冷的样子。
“后来我带着姑娘一路往南,在远春山上一待便是快七百年。”黄路揣起手,“百来年前,姑娘消失过一段日子。除了这些,再没别的了。”
“百来年前……”顾言风缓缓出了一口气,他面上染了一丝疲惫,“黄路,这些年多谢你了。”
“谢我?大可不必。”黄路在转身走向山洞,“你同姑娘如今没什么关系了,这句谢轮不到你来讲。”
顾言风沉默着目送黄路钻进了山洞,这才松开了紧握的手。
寒风裹着雪落在他掌心的伤口上,血水同雪水混在一起顺着他修长的指骨向下滴落。
顾言风不由自主往前走了两步,他微微闭眼,操纵着体内鬼气探寻着魂丝。
魂丝浮在半空中,顾言风静静瞧着。
那根本该一体的幽蓝色魂丝当中,有根不起眼的白色缝隙。
就好像原本就是属于两个人的魂丝被硬生生缝补到了一起。
顾言风的神识停在了魂丝前。
他久久凝视着那丝不该属于他的魂丝,迟迟没有动作。
不知过了多久,站立在雪中的人跪了下去,有晶莹的液体砸落到积雪当中,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坑。
顾言风弯下了总是挺直的脊背,迟迟抬不起身来。
他无声地按住按住胸口,似是有什么在心头猛蹿,叫他痛得喘不过气,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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