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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遥身体一僵,手臂不由自主垂下。
    她这边一松男人便失了支撑,身体沉甸甸地下坠。他在即将溺毙的黑暗和坠落深渊的惊恐中无法克制地拼死呼叫,“远远!”
    田世铭听得清楚,厉声喝道,“里面什么人?”
    余效文同田世铭周旋半日,好容易要把他拉出去时,里间砰地一声大响,不知是什么东西撞在板壁上,伴随一声微弱的呼喊。这下子无论如何阻拦不住,只能眼睁睁看着田世铭拔刀入内。
    田世铭一手握刀,一手掌灯,屏住呼吸转过床角,提灯往暗影处照一下,满脸凶狠的戾气立刻消失无踪,目瞪口呆道,“你——”
    穆遥坐在那里,身体靠在板壁上,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上半身被一块帷幕严严实实裹住,非但看不清脸,便连头发丝儿也没露出半点。
    帷幕是随手扯过来,只裹住那人上边半身,未能遮盖他修长两条腿,薄薄的白纱中裤并不平整,露着雪白一段脚踝,骨节分明一双赤足——
    分明便是个男人。
    男人的身体在高热中不时痉挛,趾节瑟缩,双足不受控制地往回蜷缩。
    田世铭目光便停在男人趾间。
    穆遥循着他的目光看一眼,皱一皱眉,一只手解下自己的大氅,搭在男人腿上,将一双苍白的赤足严实裹住。手掌隔过大氅掠过男人脊背,安抚地捋了几下。
    男人喉间一声细微的哽咽,身体不受控制的战栗在她的安抚下变作细微的颤抖。
    “他,将军——”田世铭不知底里,只知这个男人不知什么来路,一直哼哼唧唧往穆遥怀里钻,一时间喉间涩滞,生生强咽下一口干沫,“将军,他是谁?”
    穆遥手掌贴在男人清瘦的脊背处,“与你什么相干?我命令不许任何人乱入此间,田世铭,你没听见?”
    田世铭梗住,“我来看效文先生。”
    “他在你后头。”
    田世铭回头,与满脸一言难尽的余效文对视一回,又转回来,指一下大氅里的男人,心有不甘道,“这人不是北塞亲贵吗?他——”
    穆遥斥一句,“出去。”
    “他,这种人怎么——”田世铭仍要追问,被余效文拉住手臂,生扯出去。
    外间复归宁静。
    穆遥无声吐一口气,指尖挑开大氅,男人仰面靠在自己心口,大张着口,艰难喘息——就这么一会儿工夫,灼热的呼吸已将穆遥身前衣襟烘得发烫。
    男人用尽全力睁着眼,目光艰难地凝在眼前人面上,“远远。”
    “不许这么叫我。”
    男人茫然皱眉,他应当完全没有听懂,重重喘一口气,又叫,“远远。”
    “不许这么叫我,”穆遥道,“你不配。”
    男人愣住,拼着最后一线清明叫一声“远远”,意识往无边的暗海中沉沉坠去。他不能控制口舌,吐字变得含糊不清,听在耳中只是一点微弱的喉音,如同呜咽。
    穆遥托住男人沉重的身体,伸手捋开他颊边乱发,露出无血色的一张脸,熟悉而又陌生的一张脸。她从来没想过记忆中狡诈精明不择手段的齐聿会变成眼前这般模样——苍白瘦削,语无伦次,神志不清,连眼前是人是鬼也弄不清楚。
    “齐聿,”穆遥道,“你这副落水狗模样……有什么资格这么叫我。”
    第8章 哄着 不像被人扔下去的。
    穆遥坐在地上出神,一直等到余效文终于打发了田世铭回来,才将男人稀泥一样瘫软的身体交给他,“又烧起来了,给他看病。”
    “……是。”
    “田世铭怎么说?”
    余效文朝昏迷的男人一抬下巴,“死活要打听他……我怎么敢告诉他?只推一句不知道……只怕拦不住田小将军。”
    “田世铭是崔沪派来的,见了今日这一出,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会收场。”穆遥沉吟一时,“齐聿的事绝计不能叫田世铭知道,你这地方也绝计拦不住他,先生把齐聿安置到我那里吧。”
    “……是。”余效文迟疑一时,“崖州王神志不清,病中难免吵闹,恐怕影响郡主休息。”
    “不至于。”穆遥看一眼男人昏睡中焦灼的脸,“我观齐聿,不刺激他应当还好。”想了想道,“齐聿确实已经疯了。先生吩咐照顾的人只管哄着他,病好之前万事依着便是。”
    “哄着?依着?”余效文反应不过来,一时灵醒,“郡主怎么知道崖州王确实疯了?”
    穆遥不答——齐聿但凡还有一丝神智尚存,绝不会唤她一声远远。
    余效文“啊”一声,“差点忘了。沈将军请郡主早些过去呢,府里摆酒,给冀北的人接风呢。”
    “摆在哪里?”
    “沈将军带着前锋营的兄弟同冀北的人在外庭。中庭另设一小席,郡主同田世铭吃两杯。”
    “田世铭此时只怕无心吃酒。”穆遥一笑,俯身往男人身前伸一只手。
    余效文怔住,“郡主要带着小齐公子一同赴宴?”
    穆遥笑容凝滞,指尖点一点乱七八糟裹在男人身上的皮毛大氅,“衣裳,我的。”
    余效文会错意,尴尬一笑,托起男人身体将大氅除下来,讪讪递给穆遥。
    男人仍在高热之中,双腿失了温热的大氅包裹便不由自主往回缩,寻不到热源无意识蹬动。
    余效文无助地叫一声,“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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