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清漓身体微微僵硬,点头道:“是。”
张顺却在外头,满脸狂喜地神色,喃喃道:“她说话了,莺莺说话了。”
余下人等皆没有吭声,只听张顺大声道:“快,还不快去备水!伺候你们师叔梳洗!”
后院渐渐热闹起来,负责看守的人很快便听说多年离魂之症的石师叔似是要大好了。
不到半个时辰,七堂余下几位堂主更是分别派遣道童来问了个遍。
宁清漓扶着石莺莺起身,她手脚皆被锁着,由着宁清漓将她扶到净房里,二人穿过回廊,石莺莺突然开口说话了。
“我平素里不住在这里。”石莺莺淡淡道。
宁清漓抬眸,却见她并不低头看自己,只目视前方,美丽的面容平静至极。
“后院有暗道,里面是一处山洞,那里四处皆有机关,我快犯病的时候,他便会将我关到那儿去。”石莺莺轻声说道,脸上满是不屑一顾,“这里不过是摆给旁人看的。”
宁清漓不知石莺莺的用意,低头不吭声。
到了净房,早有人备好热水。
她褪下衣衫,指了指宁清漓,对净房里候着的其他人道:“留一个人服侍就好,你们都退下吧。”
众人皆退下去,只留她们二人。
纱衣和亵衣都脱了下来,宁清漓才瞧见石莺莺身上细细碎碎的狭长伤口,新的旧的,痕迹叠在一起,触目惊心。
石莺莺迈进浴盆中,慢慢坐下,水下只隐约可见她满头青丝,竟夹杂着不少白发。
宁清漓背对着石莺莺,只听她突然开口:“修文是怎么死的?”
宁清漓微微一惊,不可思议到了:“您知道我是谁?”
石莺莺嗤笑一声:“是我让正锋想法子让我见到你。”
宁清漓不敢置信,想到几日前,石莺莺在朝霞殿上发狂的样子,有谁会想到这人不疯的时候,竟是高冷又矜娇。
“我父母皆是病故。”
“病故?不……我那师弟,若是不想死,又怎会病故?”石莺莺喃喃道,声音里带着无限的落寞。
她沉默片刻,才慢慢道:“你父亲曾是青云派最有天赋的弟子,我父一度想要他做继承人,直到他做出天舞灵簪,一切变得不一样了。”
石莺莺茫然得看着水中的倒影,她容颜依旧,可故人却早已不见踪影。
“是我对不起他。”许久,她发出一声轻轻的叹息。
十二年前。
“修文,修文,你在做什么?”向来高傲的少女站在树下,仰望着坐在树干上的少年。
阳光正好,她眯着眼看他,只见青衫的男子依靠在大树上,瞧着她,却也不吭声。
石莺莺便这样看着他,直到他从树上跳了下来。
“修文……”石莺莺咬了咬唇,脸上有一丝少女的羞涩滋味。
父亲终于答应了她苦苦的哀求,同意了他们的婚事,石莺莺很高兴,第一时间便来找他。
“我父亲答应了。”她垂着头,脸上一团红晕,扭捏道,纵然她和宁修文向来都是自己主动一些,但谁让她喜欢呢?
身为掌门独女,又天赋极高,石莺莺自小便备受师兄弟们的追捧,张顺也罢、于青松也罢,还有那些个内门弟子,没有人不喜欢她,因她有绝美的容颜,又有最好的家世。
“答应什么了?”宁修文心不在焉地问道,他的手藏在袖子里,摩挲着天舞灵簪,那是他刚刚炼成的宝贝,他在想要不要与师父请个假,先送给阿鲤去。
“答应我们的婚事啊。”石莺莺认真地对宁修文道。
宁修文一时失笑:“师姐又在胡闹,寻我开心。”
石莺莺见宁修文这般反应,心中不禁升起一丝恐慌:“你这呆子,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副认认真真的模样,却直叫宁修文愣住了。
“可我为何要与你成婚?”他下意识地反问,“难道师姐恋慕我不成?”
石莺莺听了这话,如遭雷劈,她自小在青云派众星捧月着长大,没有人不喜欢她,没有人不爱慕她,所有的弟子都与她献殷勤,只有宁修文不会。
他温和有趣,待师兄师姐们都好,对她态度恭敬,却又不过分讨好,石莺莺一直以为,宁修文也是喜欢她的,却不曾想,他那般待她,不过是因他心里没她罢了。
“是你说,你心中有一女子,你自小与她青梅竹马,你要打一只簪子,送与她做婚仪……”石莺莺的眼圈微微红了,“难道你要变卦了不成?”
宁修文怔忪地看着石莺莺,先是一阵惊讶,而后才慢慢回过神来,他迟疑片刻,终究是忍不住解释道:“师姐……我说的人……乃是我幼年时,父母指腹为婚的妻子啊。那姑娘如今还待字闺中,我答应她,等我学成下山,便与她成婚。”
石莺莺愣愣看着宁修文,一脸不敢置信。
“你要走?”在她从小到大的认知里,没有人在拜入青云派后主动离开。
浩浩仙途,可御风而行,可寿与天齐,可飞升为仙,九天揽月,下海捉鳖,这已是与凡世间没有半分关系,怎会有人,怎会有人,宁愿放弃这一切,再回去,做一个凡人?
可宁修文眼神清澈地看着石莺莺,目光比任何时候都平静,都坚定。
他道:“对啊,师父教过我们,修者修行,要护佑一方百姓,我老家贫困潦倒,兄弟姊妹皆务农,遇到荒年,食不果腹,我如今有了一身本事,当然要回去造福相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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