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令仪的声音像融进冰雪里,是带着些许苍凉的感慨。
玉溪圣人是堪称震古烁今的绝世强者,没想到没去六道轮回投胎,而是与地脉相合变成半人半山的怪物来抵挡岁月侵蚀,以求最后一搏。
八荒六地的修士们皆以他为目标,希望有朝一日到达道主境,成为道主。却不知即使是圣人都只不过是寿命悠长些的蝼蚁罢了。
莽荒时代、洪荒时代、上古时代、中古时代……一代一代,叱咤于不同时代的圣人一一诞生又陨落。天地悠悠,岁月变迁,强大的圣人到最后也在时光中苦苦挣扎残喘。能超脱六道轮回,亘古永存的唯有仙。
可惜虚无缥缈的仙从未出现过,这样超脱凡俗的力量究竟存不存在,连验证都无法验证。
“你可知道凌弗御是什么来头?”长孙令仪微微蹙眉。
这位新圣人身上疑窦重重。天地变了,在这个时代要想成圣比过去难得多,不太可能是位新圣。但若说他是某位上古圣人的转世,也说不通,对方如何通过六道轮回一次次洗礼,依旧维持神魂,保存实力?
“……弟子不知。”
绛月予最终还是没把凌弗御可能是仙这个猜测说出来。
长孙令仪看着面前清瘦了不少的弟子。
自己徒儿身上有很多秘密。她并没有解释如何得知自己会遇到危险,是否提前知道圣人遗藏会开启。
但这次到底从一位圣人手里死里逃生,吃了许多苦头,他不忍再问。
长孙令仪结束了这个话题,简短道:“近两年尊魔教猖獗,魔疫频发,宫中弟子皆轮番出宫除魔,你身为圣女也需做表率,做好准备。”
“是。”绛月予领命。
长孙令仪缓下声音:“即使在宫内也需小心不要沾上魔血,时刻运转护体法决。好生休息两天,再申领任务。”
绛月予:“师尊,弟子想即刻去除魔。”
她现在最不想的就是休息,只要停歇下来,或者稍一闭上眼,溯世镜中的一幕幕就会席卷而来,像绵长的水草将她缠住,再拖拽到最幽深的记忆湖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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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泽国。
蓬城。
此时正值五更天,天空乌沉沉的,天色将明未明,这座位于边陲之地的城池还在沉睡中。
倏然间,平静的蓬城被一道声嘶力竭的大吼划破——“魔来了,逃啊!魔来了!!”
西面城墙突然放出耀眼华光。
护城大阵的华光冲天而起,像把刀将黑沉的天幕割开,巨大的撞击声从另一端连绵不绝地传来。有什么东西在撞击护城大阵,而且……数量非常多。
整座蓬城瞬间惊醒了。
近来各地魔疫频发,灭城灭国的惨事传闻经常传到蓬城来,蓬城中还藏着不少别处遭了难逃来的人,诉说着魔疫蔓延时的惨况。
人心汹汹,人人心中绷着根弦。
这根弦在今夜彻底绷断,所有人惊惶欲逃。
东街一处收拾的十分整洁温馨的小院落内,男女主人从睡梦中惊醒,穿着单衣赤着脚狼狈地奔出屋外。
女主人怀里抱着个四岁孩子,孩子睡眼朦胧的揉着眼睛,还摸不清状况。
“魔来了,我们快走!往东走!”
来不及收拾东西,也来不及穿衣服鞋子了,赵文赵静两人抱着孩子,一家三口打算立刻逃离蓬城。
他们不打算抵抗魔。除了必须守城的城主外没人想跟魔打,因为即使赢了,沾到魔血也必死无疑。
小院中有头鳞角马,通体覆盖黑色鳞片,神骏健壮,额头长有独角。这是他们的灵兽,他们没有灵石买飞行法器,眼下只能骑着灵兽逃命。
鳞角马似乎也知道大难来临,鼻腔躁动地喷着热气,两只前蹄踢踏着地面,不住地嘶鸣。
院子外到处是奔逃的人,混乱不堪。
一家人刚骑上鳞角马打开院门。西面城墙突然传来“轰”的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大撞击声,护城法阵华光猛烈闪烁,继而彻底黯淡下来。
鳞角马上,夫妻二人直直地望着西方,寒意攫住了他们,毛骨悚然也不足以形容。
“护城法阵破了!”
这么快……
街上是混乱如织的人潮,因为护城大阵被攻破,人潮逃得越加疯狂。神骏的鳞角马半跨在院门处,前蹄蹬起,鼻孔喷出热气,一声长嘶,想要撞着人群闯出一条路。
男主人拉住缰绳,没让它冲出去。
“来不及了!”赵文望着西面急促说道,他的声音很冷静,但额头却冒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看到无穷无尽的魔奔涌而来。
这些魔长着螳螂腿,比人高半个身体,身材纤长畸形,上半身佝偻,奔跑起来速度极快而且轻巧,只需几个呼吸就能追上他们,根本逃不走。
墨绿色皮肤的螳螂魔疯狂地收割生命。人群变成了麦子,而这些魔变成了镰刀,所过之处,人群一片片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赵静也看到了,瞳孔惊惧地收缩成点。四岁的赵小幺也知道大难临头,抓着母亲的衣襟一声不吭,小脸惨白。
赵静当机立断抱着孩子从鳞角马背上下来,一边飞速往水缸处跑,一边匆匆对赵文厉声道:“关上院门!”
“咣当!”
两扇院门被紧紧闭阖,中间插上木栓,一切混乱都被遮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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