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月予不置可否,神色清淡看不出情绪:“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半年多了。”
“小昆呢?”
凌弗御立刻抱来一口半透明的琉璃球水缸,缸中盛满灵液,小小的红鱼静静飘在灵液内沉睡,下半截鱼骨已经长出来了,瞬膜盖在红宝石般的眼睛上,像结了层灰翳。
绛月予抬手轻轻抚摸了下冰冷的琉璃壁。
圣人造成的伤没有那么容易治好,幸运的是凤尾昆鱼是尊者境,身躯恢复能力强,再加上玉溪圣人当时只是抓住它鱼尾,凤尾昆鱼又当机立断弃掉另半截身躯逃亡,再过一段时日就能恢复了。
……而她的情况不同。
她是正面接了圣人的一击。
圣人的力量持续在她体内破坏,灵海破碎,修为尽毁,她的身体已经破败到了极致,照理来说她应当醒不过来了……但似乎还有一股力量在和圣人的力量搏杀。
绛月予闭了闭眼,感觉自己现在的身体就像战场,两股力量互相厮杀,勉强让身躯保持平衡不崩溃消散。
但不论最后圣人的力量是否被消灭,战场都变得一片狼藉。
斩神境原本有一千八百年的岁寿,而如今的她能不能活十年也难说。
凌弗御心头忐忑。
哪怕再坚韧的修士在失去修为后都会接受不了,甚至有些宁愿立刻自尽都不愿以凡人的身份生活……她不会生出极端念头吧?
他小心翼翼地端详着她的脸色。
平静如水,神色极淡。
什么都看不出来的凌弗御心里愈发慌张,生怕这平淡只是表象。
其实绛月予的心境是真的很平静,早在太上天清雪境和师尊告别的时候,她就做好了死在圣人遗藏的准备,现如今还有十年寿命,是她赚了。
凌弗御将琉璃鱼缸放到床头上,说:“你等我一下,我去端药来。”说罢不等她回话就匆匆离去。
很快他端着碗热腾腾的汤药回来。
绛月予看了眼这碗汤药,眉梢疑惑地微微扬起。据她对凌弗御的前世了解,这家伙不懂任何医道。
“这是什么?”
“我为你煮的药啊。”凌弗御手中覆上一层冰霜,贴着碗让热腾腾的汤药稍微凉一些后,用瓷勺舀了一勺,递到她唇边。
绛月予闻了一下。
火瓮草,吉慈霜花,苏合姜,地脂……以及某种不明血液。其中前四种都是气味很强的药材,没有什么特别的药效,但能用来遮味。
她抬眸深深看了凌弗御一眼。
凌弗御举着瓷勺,被她这眼看得有些紧张:“怎么了?”
绛月予摇摇头,什么也没说,张唇喝下这勺温热刚好的药汤。
凌弗御没想到她真的肯乖乖让自己喂药,肚子里一大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被晨光照进的小屋中,凌弗御坐在床边一勺一勺地喂药汤,绛月予靠坐在床头,张唇一勺一勺地喝。
绝美无瑕的脸苍白若雪,清冷寒漠的气质因为病弱削减不少,显出几分羸弱脆弱的美感。凌弗御从对方喝药的样子里诡异地从中看出几分乖巧,一颗心快柔成溪水。
一碗药汤渐渐见底。
凌弗御不舍地放下瓷勺。
“你要去外面看看吗?”
绛月予眼眸望向窗外,透过薄薄的窗纸依稀能看到几抹葱茏绿意:“好。”
凌弗御推来一把木质轮椅:“我可以抱你坐上去吗?”
绛月予微一颔首。
凌弗御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他掀开盖在她身上的锦被,为她披了件薄外衫,然后才仿佛抱着尊碎裂的琉璃般极其小心地将她抱起,轻轻放到铺着软垫的轮椅上。
他推着她往外走去。
过门槛的时候,或者路面颠簸不平的时候,凌弗御都连人带轮椅地抬起来,不让她感受到任何不舒服。
对修士来说,这样的重量轻得可以忽略不计,但是对周围的村民来说,那就不是一回事了。
“没想到凌郎中还是位大力士啊!”在田垄间劳作的农民放下锄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
凌弗御朝他点头微笑不语。
农夫:“您夫人身体好些了么?”
不论听到过多少次,再听到夫人二字凌弗御还是被取悦了,他笑眯眯说:“好些了,所以带她出来走走。”
农夫笑了起来:“这可真是太好了,如果有什么使得着我的地方,尽管说啊。”
凌弗御含笑:“那就多谢了。”
农夫擦了擦汗挥起锄头继续在田间劳作,时值初春,正是种麦苗的好时候,他要把田间的杂草都刨出来,焚烧成灰后再栽种麦苗。
凌弗御带着笑推着轮椅往前走,走了两步,突然脸上笑容一僵。
糟了!一时忘形。
……她不会生气吧?
凌弗御偷偷觑了眼绛月予的脸,依旧没有变化,沉静平淡,似乎并不介意被称作夫人,只是看着周围的景色。
他们所在的是个景色优美的小村庄。
田陌纵横交错,屋舍俨然,有潺潺溪流绕村而过,一群白鹅晃着屁股排队在他们身前经过,然后噗通噗通跳入溪水,开始啄食水草。
绛月予抬头看了眼天空。
已经不是原来那轮太阳了,这里的太阳是赤红色的,比她熟悉的太阳要大一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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