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巷青看着那抹远去的红色身影,微怔,罢了,他转身望向殿中央那副巨大的同种木雕,失笑出声:
“终究还是发现了啊。”
*
韫堂西厢偏房,池砚在这里疗养伤口。
夏菱一回来就看到他挣扎着要起身往外走,红色染红绷带,一看就知道乱动伤口又崩裂了。
她一掌拍上池砚胸口,直接将他拍回屋里。
池砚摇摇晃晃,伤口发炎导致的低热还没有退干净,迷迷糊糊像个醉鬼一样,一碰就摔倒。
她“切”了一声,嫌弃道:“弱鸡,你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池砚挣扎着起来,拼命往外挪动身子,气若游丝:“双、双子塔,我要去、去救他们……”
夏菱翻了个白眼,“这么多人,你现在这副鬼样子,能救个啥?”
他还在嚷嚷:“我……是警察……”
夏菱听了暗骂:“去你他|妈的警察,看你们办事的速度简直就是浪费生命!”
但还是上前拽起他的后领,拖到床前,像扔垃圾一样随意一丢,只听嘭地一声——
“嗷呜!谁?谁!”
池砚摸着自己后脑勺哼哼唧唧,一脸懵逼。
夏菱见状,眨眨眼,默默转过身去。
听着身后乒铃乓啷的声响,夏菱回头,果然这家伙又不安分了。
她只好再把他丢回去,捶腰叹气:“吃了多少怎么跟头猪一样,重死了。”
完了不解气地朝床上那头“猪”呸了一口,撇撇嘴:
“仅此一次,下不为例。要是这回你没发挥好作用,我就把那群家伙再丢回去,哼!”
说罢,夏菱盯住上方的床帘若有所思。
-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整个韫堂今晚异常安静,连打扫的小门童都不见踪影,所有人都出门了。
池砚也渐渐转醒,他出了一身汗,全身黏糊糊难受得紧,准备起床去擦个身——
他动了动,又扭了扭。
纹丝未动。
再仔细一看,池砚惊了!
他身上裹的这么多布条是干什么?
怎么还打死结的?
裹尸布么?!
他么哪个小王八羔子干的?
随即一想,整个申京,敢对他这个警官长干出这等事的人唯独——
“夏菱!!!”
*
纸窗红烛剪影。
绿珠蓝石花盆底。
凤冠霞帔。
唢呐锣鼓喧天。
灯芯绒布笼罩的戏台之上,中心的那个悲怆身影演绎着一个命苦女人的一生。
脸谱上眼珠处只有两个黑洞洞的孔,血泪两行一直蔓延至脖颈。
细声细语的申京方言,较浓做嗲,闭声闭气,尾调旋旋绕绕,像是颗颗滚落的玉珠,在瓷器上敲出清脆的未名乐曲,一点一点,累积成丝丝裂缝,最终仅需一滴泪,瞬间破碎。
夏菱懒懒倚在二楼的贵宾席上,轻轻摇着扇子,漫不经心地欣赏着楼下戏台上的表演。
阿冲在一旁候着,端着一只玉盘,里面是剥好的香瓜子,供夏菱随时享用。
这场戏讲的是前朝一个女将军,爱上一个俘虏少年,二人背着家国甜甜蜜蜜了小段时光,终究还是被小人发现,偷偷传了出去,谣言半真半假,传得神乎其神,甚至还有女将军未婚生子的,百姓们对敌国蔑视很重,两国本就不交好,偏偏还出了这档子事儿,事情愈演愈烈,女将军被视为叛徒,皇帝为了平息众怒,将她酷刑处死。
俘虏少年见心上人已死,穿上早就为心上人准备好的凤冠霞帔,捧着女将军的头颅跳下护城河,成为食人鱼的腹中餐。
戏已接近尾声,叶巷青演绎的正是少年抱着心上人头颅跳下护城河的那一幕。
选择这场戏作为开幕,其实还是和今晚的重头戏有关。
华彩鎏金盏传说是奉亲王为某位冷宫妃子所铸,这位妃子本不该在选秀之列,却因家姐逃跑之故,那时候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姑娘就被迫顶了上去,奈何从未被临幸,又卷入某桩秘辛,从此打入冷宫。
谁曾料到,这位妃子从小与奉亲王旧识,青梅竹马,早就私定终生,选秀顶位这一事硬生生拆散了一对鸳鸯。
妃子被人陷害致死,却因出身冷宫,连具尸体也不给体面,草草裹了条席子就扔进了乱葬岗,被野狗啃食。
奉亲王出征归来,却得到这么个消息,痛不欲生,寻到抛尸妃子的乱葬岗,抱着华彩鎏金盏,一把匕首自我了结,意为生不能同寝,死必同穴。
夏菱抓一把瓜子啃着,挠挠耳朵,“这样一看,两对亡命鸳鸯倒是异曲同工,咱们韫堂千年难得一见的另一位堂主,品味一绝啊,功底蛮了得,演什么像什么,一袭红衣在他身上,倒也不枉‘绝代风华’四字。”
戏已落幕,庭院内响起猛烈掌声。
阿冲递上茶杯,夏菱轻抿一口,“阿冲,你怎么看这位传说中的二堂主?”
阿冲躬身笑道:“堂主,要不是今儿个随您来梅园见着了,又确认了那块铜钟标志,我都要以为二堂主出门经商,早葬身海难了。”
“可不是么。”
夏菱懒懒后靠,戏谑道:“好好的堂主不做,偏偏跑去唱戏,要是没练成这好嗓子,还得给达官贵人赔笑,你说他脑子是不是拎不清?又这么会猜人心思,要不是自己人,我可真想掐死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