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砚手落了空。
只见男孩整个身子瑟瑟发抖:
“信萨宁?”
嗓子沙沙的,像是卡着一口老痰。
池砚一脸懵逼,“他说啥?”
“问我们寻谁。”
夏菱翻了个白眼,“申北方言。来这也快一年了吧?这都不懂,你刚出土?”
池砚:“……”
在下心中憋着股气,不知当发不发。
夏菱摘下右耳的玛瑙耳坠,放到男孩手中,头也不回悠悠道:
“忍着。”
?!!
池砚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撇过头去,不想再看这个家伙。
男孩战战兢兢接过耳坠,悄悄看了夏菱一眼,立马将耳坠放进嘴里啃咬。
似乎确定是真的了,他立刻把门大开,跪伏在地上,邀请他们进去。
戳——
夏菱温凉的指腹在池砚微鼓的脸颊上,戳下一个小凹坑。
对上池砚转过来吃惊不小、圆瞪的鹿眸,她噗嗤笑出来:
“警察叔叔害怕?”
池砚瞟了她一眼,扯扯领带,大步跨进门内。
夏菱满意勾唇,慢悠悠跟上。
刺耳的铁锈在泥土上摩擦,大门在他们身后重重关上,激起阵阵黄土。
自此,外面的世界与他们彻底隔离开来。
大门内。
人头攒动,密密麻麻一大片。
人与人挤作巨团,中间几乎没有一丝缝隙。
无数只胳膊高举着,像触手怪一样延展,分不清这是谁的四肢。
时不时还能看到,这些汗液浸透的躯体间,人们挤着挤着,就掉出来几只残肢断臂,有的带着血,有的血迹干涸已久,呈现出深棕色。
这里的人无一例外,俱是面黄肌瘦,仿佛饥荒许多年,甚至已经开始自相残杀。
人群中夹杂着不少与其他人不同的死灰面容。
他们个个眼袋熏黑,很没精神,虹膜仅仅芝麻大小,眼白是涣散的铁灰色,向外暴突,几乎要炸出来。
池砚眉头几乎拢成一座小山,整个肩膀几乎缩了一半,恨不得把自己挤成一条线,好随时穿过去。
也是,他来自上都,从小锦衣玉食,一向都是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哪里见过光鲜亮丽背后真正的血腥黑暗。
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阶级的差距。
池砚小心翼翼踮着脚绕开人群,几乎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紧紧贴在墙沿上。
这些仿佛不是地球生物的破条衣角,时不时擦刮在他笔挺的警服上。
突然,躯体团中伸出一只手来,猛地抓住池砚的手腕!
池砚:!!!!
他下意识去打那只死灰色的手。
哧——
浅红的血浆崩裂开来!
那只抓住他手腕的皮包枯手瞬间僵硬下来,温度冷却。
那只不知属于谁的胳膊,依旧被拥挤在人群中涌上涌下。
液体淋漓的切口刀工利落、平整光滑。
夏菱闲散地倚在一旁满是脏污的墙面上,悠悠摇着手中的檀木扇。
夕阳橙红的余韵,穿透贫民窟狭小灰暗的天空,照射在她身上,艳丽而美好,那面墙成了她的背景,她成了年代画里的人儿。
檀木扇上浅红的浆液滴滴答答掉落地上,渗进黄土。
“啧啧啧。”
夏菱嫌弃不已,将扇子拿远了些,嘴巴瘪得能挂油壶:
“血脂严重超标啊。”
手下却漫不经心甩几把扇子,特制的扇面瞬间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继续走,不要停,人团后面有一间拱门,我们今天势必进去。”
池砚迟疑点头,紧贴着墙壁,缓缓向那一边移动。
越往里走,地面越多青苔。
贫民窟里这个巨大的庭院,被里面的人叫做新月庭。
这个地方极其怪异,头顶的天空是圆形的,却只有进门那一小弯能够照射到太阳,其余地方终年阴湿,布满青苔。
这里的青苔与外面不一样,它是墨绿色的,细看,还有些深红。
那是常年被血液浸润下的产物。
印象中与某个身影重合。
池砚看向侧后方跟着的夏菱。
姑娘扭着腰肢,晃晃荡荡,上看看下瞄瞄。
池砚皱眉,她怎么这么小孩子气,总爱四处瞎望。
知不知道他们现在在什么鬼地方?!
那群巨大的人|肉|团潮疯狂涌动,就像张牙舞爪的寄生虫。
异类。
池砚脑海闪过这样一个词。
“#*————!”
刺破天际的尖叫迎面突袭!
一抬头,就见一张满是脓包的怪异面孔怼上来!
巨大的肿瘤表面血管暴涨,恶臭的液体随着扭动的蛆钻出,一只眼睛已经被掩埋在肿瘤后面,五官被挤到变形,嘴巴扭曲成庞大的“黑洞”,分不清哪里是唇那里是颚。
唯一的眼睛泛红,泪水模糊,长长的舌头垂下,向他们发出微弱的呜咽。
“!!!”
一阵冷一阵热的汗意不断涌上来,将他包裹在一个未名的恐惧中。
池砚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吐出一个音——
淡淡的茉莉香气覆上他的口鼻。
刹那间,所有血腥与恶臭都离他远去。
温凉的光洁如同一块上好的软玉,轻轻柔柔抚平他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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