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长的侍女眼中怜惜,蹲下轻声道:“娘子,孩子性命要紧,您就放手吧。”
她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的看着昏睡的阿元,但手上抱着阿元的力道却松了。
侍女见状将阿元抱起走回车内,男人淡淡瞧了一眼,然后扎破手指,将一滴滚烫的血滴在阿元的眉心,阿元这才长呼一口气,因痛苦而皱起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并有醒转的迹象。
她看着孩子好转,也终于明白人与神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她倾尽全力的,却只不过是他的举手之劳。
锦帐就要被放下,她突然冲到马车边紧紧扒着车掾哀求的看着他:“他睡觉轻,很容易惊醒,他不喜欢吃太软的东西,不喜欢穿太紧的衣服,不喜欢太香的花,他若是要找我,你就说……就说我有点事要去做,很快就来接他。”
“娘亲。”醒来的阿元突然叫了一声,他害怕的看着车里的人,挣扎着要从马车上爬下来。
可他爬到车门口却怎么也下不了车,就像有一堵无形的墙挡在他和娘亲面前。
“娘亲,我要娘亲。”他大哭着,可车上的男人无动于衷,一双冷寂的眼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只有红着眼眶的侍女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安慰。
龙车开始腾空,从孟如意的头顶飞过,分别的时刻来了。
而她,听着儿子的叫喊,她跟在龙车下拼命的奔跑:“阿元,娘亲有点事要去做,你乖乖的听他们的话,娘亲过几天就来接你。”
“好……我会听话。”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的阿元带着哭音回道。
下一秒,八匹龙车拉着的锦车突然消失在空中,就像它来时一样。
静止的雪花又开始落下,冷冽的寒风也呼啸而过,一切一如从前,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茫茫天地间,只余一人,孤独的伏在冰雪上。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被雪掩埋的她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坚定的继续向前走去。
一如六年前,她走向遇见他的那一天。
第3章
六年前。
孟如意又做梦了,梦里,她又回到三年前的那个雪夜。
那一夜,熊熊烈火中,走火入魔的阿爹被赶来的惩戒者一剑刺穿了心脏,与孟氏仙府一同化为灰烬。
之后,几个师兄弟怕受牵连,纷纷离去。
而她的未婚夫家,见她孟氏仙门败落,还未等她和母亲弟弟从悲痛中走出,就上门来退了亲。
从此,受尽非议和白眼。
醒来的时候,她发现枕头冰凉,竟是被梦中的泪水浸湿了。
披了外衣推开窗,窗外一片雪白,屋檐下挂着狼牙一般的冰棱,可见天气之严寒。
院中的几株青竹被压满了雪,风微微一动,细枝便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好在,青竹均未妥协,依旧挺拔。
简单的梳洗后,她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做好早餐,然后再叫患有眼疾的母亲和年幼的弟弟起床吃饭。
“如意,拿二十个铜板给我。”于曼秋对女儿说道,她的眼睛因前两年的时候哭的太多,如今已经快看不见了,所以家中银钱都是交给女儿保管。
“要什么我晚点买回来,外面路滑,娘您就别出门了。”孟如意盛了粥递过去。
于曼秋回道:“你别管我买什么,给我就是。”
孟如意一听,心里明白了:“你是不是又要找媒人给我说亲?”
“没……没有。”于曼秋吞吞吐吐的否认。
孟如意低头吹温粥:“没有就好,那些媒人这几年骗了阿娘你多少钱你也是知道的,而且,这江陵城也没人敢娶我,还不如我多挣点,给您招个上门女婿回来。”
于曼秋听了又开始叹气:“那些给人做上门女婿的,要么是贫苦之家,要么是流氓赖皮,你模样好,又读过诗书,人也懂事,就该配好人家。”
孟如意叹了一声,拿了帕子给母亲拭泪:“娘,今时不同往日,我们已不是以前的孟家了,只要日子能过就行,你也别哭了,眼睛要是全坏了,以后谁帮我和弟弟带孩子。”
于曼秋忙忍了泪:“好好,不哭了,吃饭。”
吃完饭,孟如意给弟弟孟振交代一声后,拿了匕首药锄和符咒,戴好面纱,背上竹篓便出了门。
如今年关将至,她打算多挖点草药卖了过个好年,而且,她也必须多存点银钱,就算自己不招婿,也要为弟弟将来成家做准备,父亲不在,母亲又有眼疾,弟弟才十岁,只能她这个姐姐来撑起这个家。
刚一出门,一只死猫就被挂在她家屋檐下,地上一滩已经冻成冰渣的血,可见猫是昨夜才被人杀死,门上也被人用木炭写着“不得好死”“滚出江陵”“下地狱”等字样。
若是换做三年前,见了这一幕她一定被吓的尖叫,但这三年以来,这样的事见的多了,她也能处变不惊了。
她看了眼那只无辜丧命的小猫,无奈的叹息一声,然后取了刀将绳子隔断,小心的将小猫的尸体放在一边,又抓了几捧雪将门上的字擦掉,最后关上门背上竹篓拎着小猫的尸体向荒山的方向走去。
虽雪已经停了,但冷风卷过,还是有些残雪迷了她的眼,让她忍不住揉了又揉。
即便她这三年已经学会了坚强,可还是会有忍不住心酸的时候。
到了郊外,她先找了一棵树将小猫挂上去,按照民间习俗,猫死后是不能埋在地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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