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老员外刚听了这位原公子的身世,感慨痛惜不已,
“原贤侄,你是京城籍贯,老夫原以为像你这般京城里的人家,生在天子脚下,岁岁沐浴皇恩,日子要比其他州府的人家好过太多。没想到……哎,各家背后都有一段难以启齿的过往,跟生长在何处无关哪。”
他不胜唏嘘地追问,“原贤侄,你父亲早逝,母亲偏疼哥哥,将你家的大半家产卷走去了哥哥家。宗族里还有一帮叔叔们虎视眈眈,觊觎你父亲给你留下的祖产。老夫看你才二十出头的年纪罢?如何应付得来。你家里这些事,我儿可知道?她平日可有帮扶于你?”
洛信原客客气气地回道,“小侄今年二十有一,家里的事早已习惯了,看开些,倒也应付得来。雪卿向来是知道这些事的,平日里多亏有她帮扶,支撑着小侄走到今日。”
梅老员外赞同,“你们既然是好友,自然应该多帮扶些。”算了算,又嗟叹道,“二十一,年纪有点小。”
梅望舒就在这时进了花厅。
一眼看清待客厅里两人落座的位置,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走到洛信原面前,默默和他对视了一眼。
半个月不见,困于案牍之间、整日忙碌政务的年轻帝王,略消瘦了些。
显得眉眼轮廓线条更加锐利深邃。
整个人的精气神倒还好,神采奕奕。
就像邢以宁所说那样,精力健旺,只要他不折腾自己,顶三五个月也无事。
看到她进来,那双黑黝黝的眸子猛地闪起了光,幽亮惊人。
嘴里却在答梅老员外的话,“小侄已过弱冠之年,年纪不小了。”
梅老员外招呼梅望舒坐下,“你们是好友,我儿坐在原贤侄对面,方便你们小辈说话。”
梅望舒扶额,默默地找下首的陪客位坐下了。
开口就催促老父亲回去,“父亲,夜色已晚,你快回去歇下。孩儿在这里作陪即可。”
梅老员外今晚勾起了谈兴,哪里肯走。
指着洛信原,对爱女感叹,“你这好友,境遇如此堪怜。家产被叔叔哥哥们共同谋夺,听说告了官,好容易把几个不安分的叔叔送下了狱,如今在京城只剩个破落祖宅?好好一个俊俏后生,怎么能整日住在破宅子里。前几日我听你常伯说,我们家在城南甜水巷购置了个两进小宅子?你把甜水巷小宅子送给原贤侄便是。”
梅望舒对着面前一老一少两位,只觉得头疼。
她委婉地劝诫父亲,“信原的家产虽说被叔叔哥哥们共同谋夺,但谋夺未成,除了被他母亲卷走的那部分,其他的还在手里。他家中祖宅,倒也不怎么破落……”
洛信原在对面规规矩矩,正襟危坐,对梅老员外道:
“祖宅已有百年历史,虽说年久失修,朱漆斑驳,还是勉强能用的。城南甜水巷的两进宅子,雪卿曾借小侄住过一夜。那是个极好的宅子,绝不敢奢求赠与,只求能再借住几晚,小侄已经心满意足了。”
梅老员外生性慷慨,听得无限唏嘘,转头对爱女道,“不过是个小宅子罢了,又不值多少,直接送给原贤侄便是。”
梅望舒又好笑又无奈,沉吟片刻,“倒不是价钱的缘故。主要是甜水巷那处宅子……从前一位娘子住过,送他不妥当,有碍名声。”
说完警告地看了对面一眼。
洛信原被眼神扎了一刀,立刻改口,“小侄已经夺回祖产,度日足够了。家里祖宅刷刷朱漆,补补屋顶,就可用起来。平日里已经得雪卿帮扶良多,不敢奢求馈赠。”
梅老员外连连点头,抚着长髯赞道,“贫富不足夺其志。年纪轻轻,磨砺颇多。不错,不错。”
明亮的花厅灯火下,他上上下下地打量起洛信原高大俊朗的相貌体态,若有所思,
“说起来,不知原贤侄可知,我梅家在老家有个嫡出的女儿,至今尚未婚配……”
“父亲!”梅望舒心里一跳,立刻出声阻止。
洛信原的眼角眉梢却显出明显的笑意,立刻接下话题,
“小侄洗耳恭听。”
梅老员外听出话外的殷切之意,脸上也浮现出喜色,装作没听见女儿的阻止,继续说下去,
“原贤侄刚才说了家中尚未定亲?我儿和小女乃是一母同胞,相貌相仿,年纪脾性也相仿。小女在老家蹉跎了几年岁月,比原贤侄略长几岁,不知原贤侄可介意年纪……”
梅望舒已经听不下去了,坐在陪客位,举杯默默喝了口茶。
洛信原眼里的笑意更浓,毫不迟疑道,“不瞒伯父,小侄就喜欢年岁略长几岁的姐姐。”
梅老员外激动了,一拍大腿,“好哇。贤侄有眼光!”
“父亲。”梅望舒实在听不下去了,出声提醒,“孩儿刚才听到外头二更梆子响,父亲真的该去歇息了。”
梅老员外日思夜想的大事有了眉目,哪里肯放过,连连摆手,“时辰还早,我儿等不及了,你先去睡。”
梅望舒放下茶杯,无声地叹了口气。
“父亲。信原在京城有家业,他不能随我们回临泉。”
短短一句话,却仿佛一大盆凉水,当头泼到梅老员外发热的头顶上。
梅老员外的笑容凝滞了。
“原贤侄在京城有家业?他不是只剩个破落祖宅么?”
“他在京城有家业。”梅望舒避开对面幽幽的视线,冷静地道,“因此才会被叔叔们谋夺。如今夺回来了,他需要留在京城打理家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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