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望舒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阿苑肩头微微一颤,躲开她的目光,又改口道,“体力不佳,过了午时,尽兴便可下山。”
这是当初谈的条件里说好的。梅望舒当即应下,又对齐正衡道,
“表妹有阵子心神抑郁太过,伤了身子,虽然在山中静养好了些,但大夫说不能总是静着,偶尔需要动一动才好。今日登山,我打算邀表妹跟着,齐兄觉得如何?”
齐正衡张口结舌,愣了一会儿,说,“需要知会原公子。原公子点头了才行。”
梅望舒也想知道这几日接触下来,阿苑和院里那位的接触,是否像常伯说的那样畏畏缩缩,令人不喜。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接下来几日就不必再露面了。
“你进去问问。”她对齐正衡道。
齐正衡进去了一趟,满脸迷茫地出来。
“原公子应下了。”
吱呀——
院门打开,洛信原在十几名禁卫的簇拥里走了出来。
他今日换了身登山的利落行头,一袭藏青色黑滚边窄袖紧身锦袍,雨过天青色纱罩衫,发髻简单束在小冠里,脚下穿着麂皮黑长靴,靴筒里还配了把匕首。
他原本就生得高大俊朗,平日里那身龙袍冠冕的威严气势过重,压得旁人不敢直视;如今换了身鲜衣华裳,那份压迫威严减弱了不少,倒显出了自身世家公子般的矜贵气度。
见了门外的梅望舒,并不意外,只微微颔首,道,“雪卿来得早。”
梅望舒在京城里极少见他如此利落打扮,一时倒有些意外,留意打量了片刻,只觉得人站在满山春光之间,宽肩蜂腰,英武勃勃,看来赏心悦目。
她抿唇微微笑了下,难得调侃了一句,
“原公子是登山踏青呢,还是出游行猎呢。我这儿可没准备弓马。”
洛信原停步,瞄了眼她身上的穿戴,扯了扯唇,
“我是登山踏青,有备无患;你这身家中闲居的打扮,不怕上了山下不来?”
梅望舒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月白直缀袍袖,脚下木屐,不甚在意,
“文人登山,都是这幅打扮。我们今日要去的前山瀑布,离这里也不算远。”
两人闲谈了几句,彼此心知肚明,谁也没有提那夜接风宴的贵客灌醉主人之事,也没有提此地主人这两日故意躲着贵客的事。
并肩往前走入山道,开始沿着青石山道登山。
洛信原脚下皮靴利落,几步走去前头,又慢悠悠走回来,和梅望舒并肩慢走,在松柏环绕的山道间悠然开口,
“这次接了河东道的急讯,文书里依稀提起,你家里还有个妹妹?据说在京城里养病,这次跟着一同归乡?怎的之前没有听说过。”
梅望舒心里微微一跳,镇定回答,
“确实有个同胞的嫡妹。身子不好,前几年在京城时,便是在这座别院里养病。去年回乡时,和我一同返乡,如今正在家里待嫁。都是些家中琐事,没有必要上奏御前。”
“这样。”洛信原看了她一眼,一点头,略过了这个话题。
君臣两人并肩往后山高处走。
默不作声走了几十步,洛信原又想起了什么似的,仔细询问起梅望舒家中父母。
“梅家二老教养出你这般的人才,这几年倒忘了封赏,是我的疏忽。”
他思忖了一阵,“给你父亲封个三等伯的爵位,给你母亲封赏一等诰命夫人,你觉得如何?”
从洛信原刚才突然提起‘家中妹妹’,梅望舒的心就开始往上提。
后来听他提起要封赏家中双亲,这是封赏功臣惯用的手段,绷紧的心弦这才松了些,过去谢恩,
“谢陛下恩典。臣感激不尽。”
洛信原仔细看她神色,唇边现出一点笑意,“封赏你父母,这下满意了?”
背着手,在山间青石道上悠然往上走了几步,“雪卿其他什么都好,就是心思太重。有什么心事,不要藏在心里,直接说出来。”
梅望舒心情复杂,简短应了句,“是。”
洛信原转过头来,又仔细看了眼她神色,哼了声,“敷衍我。”
第50章 荒唐
原以为封赏完双亲,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洛信原饶有兴致,催问起她的心事。
“这么多年,虽然时常见你笑,却极少见你毫无顾虑,畅心开怀。”
洛信原随着她的步子,慢悠悠登山,
“眉头时常蹙着,笑起来也浅淡,醉倒了也不说话。固然有性子沉静的缘故,心里必定藏了事。”
他催问,“心里有什么事,不妨说出来。说不定令你郁结于心的大事,我这里三言两语便轻易解决了。”
梅望舒神色微微一动。
她想起了匆忙赶回京城之前,在临泉老家和虞氏长辈间的龃龉。
原因就是虞氏想借着亲家的名义,逼迫在温泉别院养病的‘梅大公子’出面去官府走动人脉,探听虞长希犯了什么事。
殿前司禁卫秘密出京,千里抓人,眼前这位多半是知道的。
今日借着微服登山的机会,倒是可以当面问一问。
若能把人捞出来,就此了结和虞家的纠葛。
沉甸甸积着的众多心事,也算是去了一桩。
“臣心里确实有些事。”
她缓缓开口道,“在乡中养病时,有一位虞姓的幼时好友,刚任了河东道通判的职位不久,不知犯了什么事,被殿前司出动人手千里缉拿,至今音讯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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