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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可还记得,女儿曾说过的‘血书懿旨现世,天下大乱’之事?此事已经提前到今年,在京城发生了。”
    梅老员外不自觉屏住呼吸,“后续如何?”
    “天子圣明,早早察觉了端倪,消弭于无形,安然度过此劫。”
    梅望舒看着对面松了口气的父亲,半真半假地玩笑道,
    “天下清平无事,父亲又不曾升任京官,不会在任上收受贿赂,贪污枉法,不会变为人人喊打的惊天巨贪,梅氏自然安然无恙。”
    梅老员外擦着额头惊出来的老汗,呸了一声,
    “乖儿,莫要听你母亲的碎嘴。老夫虽然手头花用宽松了些,家中资产总是够用的,什么贪污枉法,惊天巨贪,绝不可能。”
    梅望舒没吭声,低头啜了口茶,把话题引开了。
    “如今天下清平,圣上已经长成,家中又平安无事。因此,女儿才安心辞官,回返家乡。”
    一番长谈后,梅望舒被父亲送出书房,回到自己院中。
    正好辛妈妈按照梅老夫人的吩咐,将一匹沉香色的绢帛从梅家库房里翻找出来,送来她的院子。
    “夫人说,‘这颜色有什么好的,偏你喜欢。算了,找来给你,自己画样子做春衫去,反正我们家不差这点布料。’”辛妈妈绘声绘色地转达梅老夫人的原话。
    梅望舒笑起来,道了谢。
    暗绣提花的上等薄绢,展露在明亮烛火下。
    她站起身,指尖捻了捻轻薄的布料。
    思绪渐渐陷入回忆之中。
    邢以宁当初快马奔出京城、冒着性命塞过来的那封书信,早就被她烧了。
    但里面的内容,一字一句,早已牢牢记下。
    邢以宁的信中说:
    帝王的醉梦里,她恢复了女儿身,明眸皓齿,浅笑蛾眉。
    穿着一袭沉香色的对襟窄袖春衫,月白襦裙,头上簪着珍珠步摇,耳边一对珍珠耳坠子,端坐在殿室里,面前摆着一盘棋局。
    窗外吹进了杏花来,纷纷扬扬落在棋盘上。
    信中描述的那场景,她依稀还记得。
    梅望舒的面容上,也随着旧日回忆,渐渐露出几分怅惘神色。
    上一世,她以罪臣之女的身份,被充入宫掖为奴。又因为棋艺出众,侥幸被选为侍棋女官。
    那季置换新衣时,别的女官都不喜沉暗颜色,几人争抢那些鹅黄,淡绿,浅粉的绢帛。
    她倒是一眼看重了沉香色,把整匹绢抱回去,做出一件对襟窄袖春衫,穿在身上。
    宫中赐赏,式样精巧贵重的金钗,玉簪,各式冠子,都有众多女官争夺,轮到她时,盒子里只剩下一支珍珠步摇,一对珍珠耳坠子。
    珍珠成色不佳,又不够圆润,胜在素净可爱,她倒也还算喜欢,便拿了回去。
    某日,她于殿室当值,便穿了沉香色的新衣,半旧的月白襦裙,头上簪着珍珠步摇,耳边坠着一对珍珠耳坠。在殿室中等候侍棋。
    当时杏花在窗外开得正好,一阵风过,花瓣纷纷扬扬,落满了棋盘。
    世事不会有那么多恰巧。衣裳,发饰,殿室,棋盘,杏花,一切都对得上,仿佛是亲眼所见。
    重生一世,旧事湮没。当年这些细节,原本只该她一人知晓。
    但如今……却借着一场梦境,从第二个人的嘴里说了出来。
    处处重合,便绝不是巧合。
    而是和她自己一般无二的,梦回前世。
    屋里的蜡烛灯花爆开,骤然明亮了一瞬,又熄暗下去。
    嫣然进来点起了另一只蜡烛,低声抱怨,“在京城里整日劳神,回了家乡原以为会好些,结果还是这般地对着灯火发愣。”
    梅望舒回过神来,歉意地笑了笑,“在想事情,劳你担忧了。天色不早,你回去歇着吧。”
    “想什么呢,”嫣然把烛台往她这边推了推,略促狭地开了个玩笑,“一年生男,三年抱俩?”
    梅望舒:“……”无语地抬手,按了按眉心。
    “别乱说。虞家那位只过年见了一面,心性如何还看不出。虞家的事,我还未点头。”
    嫣然笑起来,“反正人已经在这儿了,倒不必着急。”走到桌对面坐下,“那,大人可是想京里了?”
    梅望舒默然无语。
    在京城中,整日地思念着家中的山水风物,家中双亲;思之念之,夜不能寐。
    等当真归家了……这才几日,竟又隐隐约约思念起了京中的至交好友,案牍忙碌。
    人哪。
    得陇望蜀,不过如是。
    “别乱说。”她轻声阐明,“我和宫里那位,已经正式辞别,今生再不会回去的了。再说——”
    邢以宁的那封信里陈述的帝王之梦,牵扯前世,危险之极。
    帝王已经长成,对陪伴指引的近臣,渐渐生了厌弃之心。
    虽然在京城时,最后那场情真意切的宫宴告别,成全了彼此君臣的体面……
    但,君心难测。
    只要对梦中的场景稍微起了疑心,遣人来临泉县探查,发现梅家只有京城返乡的梅大姑娘,并无辞官归乡养病的梅学士……梅家就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梅家长子‘望舒’,必须病逝。
    但不能是令京城猝不及防、引来怀疑追查,给梅家带来大麻烦的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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