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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望舒在被子里窸窸窣窣地穿戴整齐,将被子稍微拉下来一点,还是遮盖着口鼻,只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乌亮眼睛,谨慎地往四下里瞄了一圈。
    邢以宁背好医箱刚要走,眼角里瞥见,摇摇头。
    “那位早走了,今天这关算是过了。安心睡下吧,梅学士,梅大人。”他叹了口气,就要开门出去。
    “今日多谢。”梅望舒用手背抹了把白皙额头渗出的细密汗珠,“那床被子真是恰到好处。”
    邢以宁扶额,“别谢我。我是在帮你吗?我是在帮我自己。”
    两人你瞅瞅我,我瞅瞅你,半晌没说话。
    邢以宁扔了药箱,从门缝仔细望了望庭院动静,关好门走回来。“院子里没人了。”
    “今天是运气好,圣上带了我过来。下次换个御医,咱们一起完蛋。”他一屁股坐在软榻对面、洛信原刚坐过的那把太师椅上,越想越后怕,
    “梅学士,你到底还要在京城多久,下官担惊受怕也得有个时日吧。若你舍不得身上那身风光紫袍,哪怕外放出京呢!做个天高地远的封疆大吏,也好过如今的局面。”
    梅望舒摇头,“哪里是舍不得这身紫袍。在京城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担惊受怕的日子,我也过够了。若要退,便是彻底退隐。但……即便要退,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往后退的。我在京城得罪的人不少,牵一发而动全身。还要筹划些时日。”
    邢以宁弯腰去捞地上的医箱,“梅学士继续慢慢筹划吧。反正下官这条小命,就捏在梅学士手里了。”
    梅望舒听得啼笑皆非,“得了。说得我好像是个无恶不作的大恶人似的。”
    眼看邢以宁就要推门出去,她抱着手里的衾被,垂眸沉思片刻,郑重许下一句:
    “半年。半年之内,我定想方设法,退隐归乡,还你个清净安宁。”
    邢以宁的脚步一顿,瞬间回头,神色微妙。
    “你认真的?京城的赫赫权势,天子宠信,官场上人人追捧,光宗耀祖的响亮名声,还有每年极丰厚的俸禄,能直接走到皇城的御赐三进大宅子……这些,你都扔了?你可想好了。”
    梅望舒莞尔,露出唇边细微的笑涡。
    “说来说去,都是些身外之物罢了。”
    邢以宁扒拉着门缝,又仔细片刻打量外面院子的动静,重新走回来榻边。
    “身外之物好放下,那宫里那位呢?”
    他怀疑地问,“咱们圣上把你看得眼珠子似的,整个皇城里,你梅学士的恩宠向来是独一份。你说彻底隐退,难不成……再过半年,就打算这么把圣上扔了?”
    “你这话说的,”梅望舒秀气的眉拧起,“我不过是个臣下,如何能把圣上扔了?朝廷每年广纳贤才,没了我这个翰林学士,还会有几十上百的翰林学士补进来。”
    “你的说法听起来是不错,但实际并不可行。圣上他吧……”邢以宁欲言又止,起身第三次去看门外的动静,把梅望舒笑得不行,
    “行了,知道你谨慎,如今越发谨慎得像个偷油的耗子了。”
    “隔墙有耳。“邢以宁坚持查看四周,”你我的言语,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去,只怕不等明年秋天,我就得绑去西市问斩。”
    “怕什么,”梅望舒笑着揶揄道,“总归有我陪你。咱俩一起绑去了西市,我官职高过你,先挨刀的也该是我。”
    邢以宁站在门边瞅她,半天吐出一句话来。
    “若是事情败露,我肯定绑去西市挨刀,你倒不一定。”
    “此话怎讲?”梅望舒诧异反问,“事情败露了,我是主犯,你最多不过是帮凶。哪有斩帮凶不斩主犯的道理。你的意思是圣上偏袒于我?”
    “并非此意……”邢以宁话说了半截,却死活不肯往下说了。
    他回头望了眼元和帝刚才坐过的那张太师椅,琢磨了半日,对着梅望舒询问的眼神,最后摇了摇头。
    “我只有一句话劝你,退隐归乡的打算,你得筹划周全了。半年之后,你若是无缘无故把宫里那位扔了……他绝不会轻易放你离京。”
    第15章 (修)
    圣驾微服登门探病,探到一半,提前匆匆离去,倒把邢医官扔在了梅家。
    她腿脚不便,不能远行,提着一盏风灯,把人送出庭院外。
    “刚才看禁卫破门而入的架势,不像是探病,倒像是问罪,把我吓了一跳。还好你背着医箱出来,我才放下心,原来确实是来探病的。”梅望舒慢慢走着,说道。
    邢以宁一摊手,“问罪不至于,恼怒是真的。不知你怎么想的,皇城里受伤的大事也隐瞒不报,那位恼得不轻。”
    “被不懂事的小娃娃闹了一下罢了,哪是什么大事。将两位小皇孙请回东北行宫才是真正的大事。”
    梅望舒低头看了看腿,无奈道,“圣上连大事都办妥了,为何却在小事上纠缠。”
    “所谓大事小事,我只是个大夫,分不清。”邢以宁叹道,“我只见圣上憋了满肚子的火气,登门来寻梅学士的晦气。刚才正屋里闹腾一场,希望积攒的火气都撒完了吧。”
    两人互看一眼,同时想起天子强令翰林学士当面褪去下衣验伤的撒气法子……若是传出去,实在不怎么明君。
    梅望舒的耳后慢慢浮起一层绯红,把话题挪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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