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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冷得跟冰似的,还要开窗户喝冷风?”洛信原不冷不热地吩咐,“活鸭找个笼子装好,直接送进来。”
    ***
    一炷香时间后,层层精挑细选、最活泼健壮的一只江心洲活鸭,被塞进精巧的金笼子里,由负责皇城守卫职责的殿前都指挥使,齐正衡齐大人亲自拎着,送进来东暖阁。
    金笼子就放在那张平日里批阅奏章的黑檀木大书桌上。
    年轻的天子站在桌边,逗弄了一会儿活鸭,投喂了点鸭食。
    梅望舒也过去喂了些。
    刚才暖阁里陷入凝滞的气氛,自从这只活鸭进来,明显热闹松动了几分。
    洛信原的唇边重新带了笑,但也并不像梅望舒原先以为的那样,年轻人天生喜欢活物,逗弄起来兴致勃勃。
    赏玩了不到半刻钟,就吩咐齐正衡原样拎下去,随即传水洗手。
    “好了,江心洲活鸭,朕算是见识过了。雪卿这下满意了?”
    随即传下口谕,“今日午膳,就喝刚才那只鸭子熬的活鸭汤。”
    梅望舒无言以对。
    才玩赏完就炖汤……
    这些活鸭大宝贝的归宿,跟入宫之前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活蹦乱跳的鸭子,羽毛绚丽得很,走路姿态也神气有趣,陛下好歹多留几天。”
    洛信原不以为然,“你向来喜欢送各式各样的活物进宫,说是贡给朕赏玩,只怕是家里怕麻烦,搁朕这儿替你养着。”
    洗完了手,走回桌案后落座,一边悠悠告诫臣下,“拿着二品的优厚俸禄,家里怎么不多请几个小厮仆妇。”
    “真不是。”梅望舒头疼地道,“真的是诚意上贡。”
    洛信原没说话,狭长乌眸斜挑,睨一眼过来,眼神里明明白白写着“不与你计较”。
    苏怀忠送上了茶,君臣两人端着茶盏,一个坐在大书桌后,一个抱着薄衾坐在软榻上,闲话了几句。
    闲谈的同时,桌案后的天子视线偶尔扫过来,往软榻扶手处搁着的宽大文官袍袖口瞄一眼,又转开。
    梅望舒的心里默默计数,数到第五次的时候,抬起袍袖,仔细打量了几眼,穿戴并无错处。
    “陛下?”她开口询问,“可是臣今日的服饰哪里不对?”
    “行了,何必明知故问。”洛信原的视线又扫过她宽大的袍袖口。
    “你的江心洲活鸭,朕已经赏玩过了。其他的贡物呢,别藏着掖着,拿出来。”
    梅望舒微微一怔。
    还有什么贡物?
    所有的贡物,她全部清点完毕,封在四口大木箱里,清早便送入宫了。
    洛信原低头喝了口茶,见对面迟迟没有动静,耐心地催促,“朕的平安符呢。”
    梅望舒:“……”
    面上保持着平静神色,藏在袖中的素白指尖,细微地捻了捻衣袖。
    原以为陛下喜爱的江心洲活鸭,看来并无多少兴趣。
    主动问起的,居然是查看礼单时并未显露太大反应的,寺庙里处处可见的平安符。
    “江南古刹之中,为陛下求来的平安符,”她缓缓道,“放在箱笼之中,作为贡物,今日早些时辰呈给宫里,应该已经入了内库。”
    黑檀木御桌案后,洛信原眼中的细微期待消退了。
    他放下了手里的茶盏,磕碰到桌面,咔啦一声轻响。
    “原来如此……按上贡的规矩,呈给宫里,入了内库。”他神色淡淡,身子往后靠去,“知道了。有劳梅学士费心。”
    倏然而至的沉默,再度横扫了东暖阁。
    梅望舒垂眸望着手里的茶盏,琢磨了一瞬。
    或许是陛下长大了,开始笃信神佛平安之事?
    她放下手里茶盏,“是臣思虑不周,扰了陛下兴致。臣原想着,那平安符并非什么罕见贵重之物——”
    桌案后的帝王一抬手,打断了没说完的解释话语。
    洛信原靠在织金锦缎的龙椅靠背上,一只手搭在光洁饱满的额头,闭目良久,笑了声。
    “行了。朕今日不想听你说话。带来的鸭子还在锅上炖着,也不好罚你什么。你歇着吧。喝了汤再走。”
    “……”梅望舒一阵无言。
    最近到底怎么了,御前接连出岔子。不过是一个寺庙里寻常的平安符,按惯例贡进了内库,怎么就‘不想听你说话’了?
    对着苏怀忠连连努嘴示意的动作,她起身下榻,站到御前,“臣的疏忽,无心之失。下次一定随身带进来。”
    元和帝压根没搭理她。
    梅望舒:“……”
    她站在原地,跟对面的苏怀忠互相对视一眼,抬手按了按眉心。
    苏怀忠无声地叹了口气,一拍脑袋,“唉,老奴年纪大了,做起事来丢三落四的!梅学士早上送进来的四箱贡物应该没来得及入库,老奴这就过去找找,把梅学士从江南古刹求来的平安符取出来,当面呈给陛下过目。”
    洛信原翻开堆积如山的奏章,伏在桌上写写划划,没听到似的,头都没抬。
    苏怀忠躬身倒行着退出去了。
    梅望舒原地拢袖站了一阵,暖阁通了地龙,温暖如春,强撑着的困意上涌,眼皮不知不觉又往下耷拉——
    “北魏国十年未贡,这次使者入京,居然是两手空空来的。区区一道‘进贡表’,就能把欠下的十年贡品揭过去了?这帮北蛮人没脸没皮,若无其事,鸿胪寺官员居然也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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