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拆出玩具里面的弹簧铁片等零件,结合一根生锈的铜管做成里头中空,内装弹簧拨片,外连机括,一端开口的长管模样。又找了几张不要的桌椅,将四条腿削成巴掌长短,筷子粗细的木棒,一头削尖,一头削平,塞进长管顶口留下的孔洞中。
云霄走到一间棚屋前,后退十步,对准墙壁扣动机括,木棍弹出射在墙上,撞出一个凹槽。
西索奇道:“这是什么?”
“袖箭。”云霄捡起尖端损毁的木棒,又将箭筒拆开,另找了新的拆料充当弹簧,削了箭矢,反复调整试验了几回,对准院墙一箭射出,木棍尾端震得发颤,前半截没入墙中,用力一拔带出少许粉末,留下一个小孔。
云霄如法炮制,另做了一支装入筒中,将箭筒放在左手小臂外侧,用布条绑住,扯下袖子遮盖。又将剩下的硬木削剥切小,固定在小腿、臂膀上。虽然和高手对战时起不到什么作用,但聊胜于无。
何况,蜂拥而至的杂兵比单个的高手更可怕,蚁多咬死象的道理她要懂。
之后逢人就抢,遇到人多更好,问她只说练习怎么抢东西,没当过强盗没经验心里不踏实。傍晚,二人就这凉水啃了些发霉的干面包——也是抢来的,用云霄的话说“抢都抢了,不拿点什么显得不尊重他们。”
西索只吃了很少,大多都是喝水,他原本就不爱吃,环境和食物更让他没胃口,云霄倒像一点没受影响,大把大把塞入口中,吃了个饱足。
西索实在吃不下去,问道:“你想用这个去刺杀?”
“自…”云霄本能就想回话,嘴里又塞着食物,噎得眼睛都翻白了,抓起水杯灌了几大口才缓过气道:“要么杀人,要么自杀。”
西索一听就皱起了眉,又觉得不对,以云霄的性格绝不会一时不顺就自尽,更像是有更大的图谋,于是耐心等着。
“我睡着的仔细想过了,这次是我犯蠢。我天性散漫,又占了出生和天赋的便宜,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天塌下来也不当回事,故而干什么都不认真,随心情左右摇摆,优柔寡断,果决不足,总想着迂回退缩。”
在看见炮车的那一刻,她甚至有过雀跃和欣喜,就像看见了他们自强的希望般欣慰——那些更新换代的现代军事武器就是他们没有自我放弃的有力证明。
但接下来,她就意识到了她犯了许多沉浸技术的人都会犯的错——将技术和道德联系在一起。
技术是没有立场、没有道德、没有思想的婊.子。话她记得很牢,可还是不自觉就受了影响,而这还只是瞬间的动摇。
比这更严重的动摇一路上不知道有过多少次。
“会犯蠢究其根本是因为我软弱自私。我一边深信我所行正确,一边害怕风险,承担责任。那一片尸山火海,祸首固然是压在他们头上的大人物,可我也出了几分力,我现在还记得他们肚子爆开,肠子炸出来的模样,人间惨剧不过如此。”
“可我要做的事,无论成与不成,死的又何止百人,这才仅仅是个开始。我为自己想要的事物而死,那叫死得其所,白死无悔,可旁人何辜?大家都是头一回做人,没谁该为了我的野心枉送性命。”
“可难道就放任自流吗?”
“我的确是为了好玩才回到这里来,可现在,我真想做点什么了。”
“现在的情况是不破不立,一定要有人站出来,可破后怎么立?经济从那来?政策怎么推行?遗留问题怎么解决?我想了一路,琢磨出几个方向,办起来还不知有多少难处,办成了也不敢说一定正确。我贸然打破平衡,走错一点,那些被卷进来的就算白死。”
“我是真怕,也不能退。”此时白日余热还未散去,云霄却像是被冻着了,止不住的颤抖。
西索想了想,问道:“你想当英雄?”
“英雄?谁不知道英雄难做好人难当?舍身取义,我没那么高尚,可我就是心不平,看见他们不争气的模样血压蹭蹭蹭的往上涨,骂了一年份的脏话,骂完又觉得没用。”云霄说道:“我没什么使命感,可我只能担起责任,我要做不成英雄,就成了混账王八蛋,我自认不算好人,可我也不想当禽兽。”
她就是这样一个不上不下的性格,要是能当个纯粹的好人,或者彻底的坏人都会简单许多。可惜,做不到。
云霄黯然补充道:“要不就剩放弃一条路可走,远离我喜欢的一切,假装双目失明,当个普普通通的平凡人,普通没错,可那不是我喜欢的生活方式。你也不会对那样的我有兴趣吧?”
不用西索回答她也知道答案,这一点他们是一样的,她要是觉得西索不好玩了也不会再当回事。
“何况抛弃它们我真不知道我还能干什么,算个什么东西,我已经失去了地位,失去了金钱,失去了我的工作室和实验台,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一条命。”
“命有什么用?无聊漫长的生命不过是一具行走的躯壳罢了,我绝不要当活尸。”
她从前不管这些事,生出想法也掐灭了,连看也不想多看,只顺手做些微妙的小事,便是有这等缘故在里面。她当时想着能来就能走,只要找到离开的办法,最差的情况也就是存在状态很奇怪,可她现在的存在状态本来就很奇怪了,再怪能怪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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