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陆元青还没明白那椅子有何玄妙,墨桑的手已经重重地垂了下去。她死了。
陆元青闭上眼睛的同时,也将墨桑睁着的眼睛慢慢合上。
许久,她站起身走向那把石椅。石椅的背面是……
“想不到你也有今日。”陆元青看着流淌至脚下的鲜血,冷冷道。
“我快死了,而你可以站在这里看着我咽气,是不是很高兴?”面前的男人背部有锋利的弩箭透出来,箭头乌黑。黑红色的血流满他的锦衣,将上面的古兽染成一片片狰狞的阴影。
“果然,最后杀死你的人,只有周延安。”她看着冯彦秋抱在怀中的枯骨,那枚弓弩一头从枯骨身后刺入,最后从冯彦秋的背后刺出。
陆元青看着冯彦秋泛青的脸,慢慢蹲下身,“三年前你杀他,三年后他杀你,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陆元青的话似乎让冯彦秋很想笑,只可惜最后他只是咳出一口血,“我说过你没有猜到真相,我现在快死了,我可以告诉你,我这一辈子杀人无数,可是我唯一不想杀的人,只有周延安。”
陆元青冷漠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三年前,在我出发前往江南的前一日,皇上赐给我一把宝石镶嵌的佩刀,也是那一刻我才知道皇上要杀周延安。我两天两夜没有合眼,可是却想不出任何办法救他。我一路拖延着行程,他一向很聪明,想必也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于是到鞥古村附近时,他终于命我动手……”冯彦秋眼角的泪滑落,“我怎么能对他动手,他在我心里……遥不可及,我就像仰慕神一样地仰慕着他。他对我越热络我心里越痛苦,我加入锦衣卫就是为了一步一步走近这个我自小陪伴的人。从来没有人像他那般对我好,从不怜悯也从不鄙薄,在他眼中我才真正活着,像个人一样地活着……
“我没有办法放他走,随行的都是皇上的人……可是要我亲手杀他却也万万不能,我只能假装动手刺他一刀,然后护他趁乱逃走,可没想到他竟然主动加深了那一刀,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身上的血流个不停,这时我遇到了墨桑,我求她救周延安。等稳住了皇上的耳目,我循着血迹找到了那个奇怪的村子。墨桑救了周延安,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皇上赐我的刀上啐了毒,也是到了那一刻我才终于意识到皇上必杀周延安的决心。如果不能找到更好的办法,我是无论如何救不了周延安的性命,而此时我发现了这个古村的秘密,每个人都很长寿……我忽然想到了一个主意。”
听到此处,陆元青的神色变得有些古怪,“原来你屠村是……为了救周延安?”
冯彦秋凄凉地笑了笑,“是,我飞鸽传书给皇上身边的红人,那个在皇上面前一言九鼎的鬼面法师,那时候他正为皇上炼制长生不死药,正在四处寻找药引。我告诉他我找到了他炼丹最缺失的药引——百颗童心,而且还是长寿村里的百颗童心……果然,鬼面法师很感兴趣,他答应想办法在皇上面前美言,救周延安一命。只可惜那时候我并非位高权重如同今日,我无法阻止皇上亲信们的行为,取心最后变成了屠村,而鞥古村也在周延安的一再阻挠下最终被锦衣卫们付之一炬。我做了我此生做的最残忍最罪恶的事情,可是最终我只是看到我想要护着的那个人葬身火海……”
陆元青缓缓站起身,俯视着气息越来越弱的冯彦秋,“你为了救周延安赔上了整个鞥古村的人命,而周延安……他虽然因为内疚教了墨桑本领,却还是不愿将你置于死地……”
“你说什么?”冯彦秋已经气若游丝,可是他的眼睛却在陆元青的动作下越睁越大,直到不再有任何动静。
陆元青的手放在那具枯骨身后的箭头上,微微用力箭头便落地,一枚钥匙形状的东西露了出来,她将那东西对准身后的石椅某处插下去,一阵咔嚓的响动过后,自动旁移的石椅下一个黑漆漆的入口赫然入目。
陆元青侧头看着已经咽气的冯彦秋,淡漠道:“周延安果然是个奇才,地宫崩塌,还能留下这么一个藏身之所,只可惜生不逢时……他这一生都活得很纠结痛苦,因为愧疚赎罪,他将所有本事教给了想要杀你报仇的墨桑,可是他却出于私心留了最后一个逃生之门给你……一切交给上天决定,如果你活着躲过了墨桑的复仇,那么你就能从这里安然离开。”
陆元青走进那个入口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冯彦秋的死尸,“可惜你死了,这个入口我便替你领受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一直肯定这个地宫中有个不为人知的逃生出口,不在最初的地方,只在一切结束的终途……从看见周延安那件背后有刀伤的血衣开始,我就知道你其实并不想他死,他也不想你死,只可惜你们最终都会死。心中有了牵挂,便再也不能无坚不摧了。聪明人,犯下的错误却永远最最愚蠢……”
第四卷 阴阳冕
第一章 斯人已去
从那之后,沈白再没有见过陆元青。这个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彻底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虽然事后调集人手花费了三个月的时间挖开了坍塌的地宫,可是找寻到的只有冯彦秋和墨桑的尸体,陆元青就像沈白这一年在汴城做的一个梦般烟消云散了。
京城重新派了接替沈白的官员,可是一封封催促沈白回京的书函却一次次被沈白以生病为由拖延着。沈白或许真的生病了,因为宋玉棠从来没见过他这般意志消沉。他整日将自己关在书房中,不见任何人,也不和任何人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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