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白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注视着陆元青,看他由远及近慢慢向自己走来。
如同往日的每一次,陆元青在前笑得一团和气,宋玉棠在后气得面色发黑。可怜的玉棠,在和元青的争吵中真是从没赢过一次。
“贞烈节义。”陆元青清晰地念了念不远处引人注目的金匾,“不知今日能否有幸见一见那口井。”
顺着陆元青的声音,几人同时向前望去,周园已近在咫尺。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那气势十足的御赐金匾,它象征了周家名门士族的荣耀与恩宠。
说起周家,真的是名门世家。周家的先祖本是江南士族,后来太祖皇帝朱元璋于应天称帝,也是多得周家庞大的根基支持,才能迅速得到南方士族的拥护,从而巩固了自己的政权。
之后的这几十年里,周家出过将军,进过尚书,也有过能上马提枪下马挥毫的文武全才,周家成了大明朝最显赫一时的名门望族。
如今周家的当家人周老夫人乃是先帝正德时有名的将军周献功之妻,此女当年和周将军的一段烽火姻缘曾被传为佳话。
到本朝嘉靖帝时,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那一年因为蒙古鞑靼部犯边,战火曾一度波及京师,也正是那一年周延安的父亲因忧心国事病倒一命呜呼,周延安的姑姑,也就是周老夫人的女儿周窈娘为了保全名节,在鞑靼蛮子四处烧杀掳掠时跳入了如今这座赫赫有名的节妇井中以身殉国。
那时候的周园占地没有如今这般广,而这座节妇井也并不属于周家,因为这座古井年头久远而且无论干旱与否从不断流,井中的泉水也甘美异常,所以这汴城的第三大古景其实并不是这座优美的周园,而是如今周园中的这座节妇井。
因为周窈娘的烈举,事后嘉靖帝对此事大为褒奖,所以在皇帝的旨意下,周家重修了院墙,这座节妇井归入了周园,于是这节妇井成了汴城唯一一处普通百姓不能踏足欣赏的古景。
周窈娘死后的第二年,嘉靖帝钦赐了如今悬挂在周园门口的这块金匾,上面有皇帝的御笔亲题:贞烈节义。
后来汴城的百姓们便将这口无名古井称为节妇井。
“不愧是皇帝钦赐的金匾,真是威严壮观啊。”宋玉棠率先走到了周园门前,抬头仰视这块金匾。
待到沈白几人也来到门前时,已有门丁迎上前来问:“敢问大人可是汴城衙门的沈白沈大人吗?”
沈白点头道:“正是,本官是应周老夫人之邀前来周园赏菊的。”
“大人请随小人来,老夫人已经恭候多时了。”这门丁客气地将沈白几人让进门来,并主动在前引路。
周园的景致真是美不胜收,还未入园已是让人十分惊艳,如今正式进入周园,竟有置身人间仙境、世外桃源之感。同样都是柳绿,观者只会觉得周园的柳树更有风姿;同样皆是桂花飘香,闻者只会觉得周园的桂花香尤其香甜。
周园乃是套院结构,也就是一个院子套着一个院子,每个院子间都是相通相连的,从任何一个院子进去,总会从另一个院子找到出口。
越过了三重院落,沈白几人终于来到了主院,也就是周老夫人如今居住的听雨阁。
刚走到听雨阁前的台阶,就听到了一阵悦耳的箫声。这箫声很特别,极哀婉缠绵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气概,陆元青第一次仅仅是靠听曲子却难以判断吹奏者是男是女。
“这是延安兄生前最爱吹奏的萧曲。”沈白一边说一边顺着面前的台阶缓缓而上。身后的几人不知为何也和沈白一样放慢了脚步,于是那吹箫者的背影便一点一点地映入眼帘。
那人黑帽束发,黑帽后的细带在微风中不住地荡漾。顺着细带往下是一身华丽的金色锦袍,还没有看到那锦袍的正面,仅仅是背部那走金线缝制的蟒形鱼尾状的古兽纹路就已称得上精美别致。此人腰间系了一条红色的鸾带,左右各绣了斑斓如流云、怒潮如海浪一样的花纹,再往下是那人的裙摆,隔着这段距离依旧能看到黄锦缎的裙摆上栩栩如生的青麒麟图案。那人素手擒箫,姿态柔和,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姿态,已让满室荣光齐聚一身。
陆元青顺着他抬起的手臂往下瞧,一把刀斜靠在他身侧,那刀看起来刀身很薄可是却很修长,刀头略弯,总体看来极为轻便和秀气。
陆元青微微皱眉,这样的服饰这样的佩刀……能够金纹绣锦袍的只有锦衣卫正副指挥使,而如今的锦衣卫指挥使朱希忠绝不会如此年轻,那么他是……
“宛之,你人都到了,还不上前来让我老太婆看看?廊前窃音可不是君子所为啊,是欺负我老太婆眼睛不好使吗?”
宛之?几人互相看了看彼此,最后将视线聚集到沈白身上。
沈白干咳一声,侧头低声道:“以前延安兄给我起的戏弄之名,见笑见笑。”
他说完这句话后便击掌笑道:“老夫人哪里眼神不佳,分明是早就看见我来了,故意取笑我来着,不过今日倒是托了老夫人的福,能在此地得赏冯大人一曲箫声。”
第二章 巧遇之客
那吹箫的男人将手中的箫放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随后拿起了斜靠身侧的绣春刀,慢慢站起转过头来。
那是一张很阳刚的男人脸庞,单看这样一张脸,是绝难和刚刚那首曲联系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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