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伞撑得很低,遮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见她的神情。镖局提来的货物已经顺利被装上了船,只等她一声令下就可以驶离北镇码头。
可是她却命令暂缓离开,她要去亲手解决一个人,一个可以从汴城衙门里走出来的人。
酉时将尽,周围依旧静悄悄的,毫无异动。
源姬不禁有些失望,难道这个揭穿了她身份的对手其实并没有她期待的那么强?不过是个幻影阵法,竟然也难以走出来。船队会在戌时起航,她或许该回去了。
等到她转过身来才发现在她身后不远处不知何时竟然站立着一名少年,少年一身不起眼的青袍,显得很是瘦削,可是他的脸上却挂着一抹亲切的笑,“阿源姑娘?”
源姬收起了她的伞,“是你带走了棺材中的那名女子,并在棺材里留一张字条告诉我你把她带走了?”
陆元青欣然点头道:“将一个大活人放进棺材里实在是大煞风景,虽然在下不是什么英雄,可还是忍不住救美了。还有,幻术师都是高傲的,他们不接受失败,所以你必定会来找我。”
源姬上下打量了陆元青一番,“关于我家族的隐秘外人几乎无从知晓,你却能猜到我的身份,让我不由得想来会会你。”她顿了顿才道,“你是徐静舟的什么人?”
陆元青闻言摇了摇头,“家师虽然已经仙逝多年,可是就算是江湖上的长辈们都不敢直呼其名,就算是你的父辈对我师父也要避让三分。你很狂妄。”
源姬骄傲地抬高了自己的下巴,“我是如今族内最好的幻术师。还有,不要以为我不是明朝人,就满口谎言骗我。徐静舟从来不收男弟子。”
陆元青微微一笑,“那我就是个例外了。家师年轻时喜欢游历四方,曾经有缘见识过清和源氏的高超幻术,所以我知道你的来历并不奇怪。”
源姬转动了一下伞柄,“父亲大人提起徐静舟的时候,总是称他为静舟先生。我那时候小,不明白不过是个明朝人罢了,有什么地方值得父亲大人这般称赞。我如今长大了,可依旧不明白。你既然喜欢冒充徐静舟的弟子,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的本事吧。”
陆元青惭愧地一笑道:“我是家师最不成器的弟子,他的诸多本事我连皮毛都没有学到,实在有愧于他老人家的多年栽培,所以今夜我不会用他教给我的那些东西。我这个人又笨又胆小,最近记性还越来越差,所以为了不让自己有一天连自己是谁都忘记了,我每日都会去分析我遇到的每一件事情,无论是有趣的还是不怎么有趣的。然后我就发现了一件还算有趣的事,是有关清和源氏幻术的。”
源姬静静地看着他,似是对他的无稽之谈很鄙夷。陆元青却不以为意地一笑,“你今夜一定要杀我,是因为我带走了沈笑。一个幻术师是不能失败的,所以今夜我和你只能活一个。而我留下字条约你是因为我不能让你逍遥法外,你杀了这么多人,你必须留下为自己的行为承担后果。”
源姬怪异地笑了笑,“你凭什么认为你能拦下我?”
陆元青微笑着继续说:“你住在祝府,而张昭、王佐、肖长富等人都先后住过祝府,所以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致幻的药物通过各种方式施加在他们的身上。贾延午是个例外,他那夜应该只是喝酒时偶遇张昭罢了,算是个倒霉鬼。至于你最后杀祝东楼,你知道官府已在暗中监视祝东楼,所以你没有亲自现身,你利用了如云。其实你早在教如云弹三味线的时候,就已把可以蛊惑神志的暗音植入了琴曲之中。虽然如云最初接近你的动机也并不怎么单纯,但是比起阿源姑娘的火候还是差了甚远。在下不由得庆幸,还好那夜如云姑娘为在下弹的是《凤求凰》,而不是什么《夜央曲》。你杀贾延午、张昭、王佐、肖长富、祝东楼,看似是用了不同的手法,实际上对于你来说只不过是调配可以使他们产生各色幻觉的不同药物罢了。而且我还发现了一个奇特的地方,那就是他们都没有见血,一具尸体都没有流血,这是为什么呢,阿源姑娘?”
第二十一章 天火之刑
阿源冷冷地看着陆元青,却听他继续说道:“清和源氏视杀人流血为幻术师的耻辱,失败的幻术师要接受族中最高的惩罚。家师第一次和我提起时,我就觉得这种规矩简直是莫名其妙。只要被杀之人流血了,那就代表幻术师失败了?请恕在下驽钝,苦苦思索了这么些年才得出一个令人捧腹的结论:血就是破解清和源氏幻术之谜的法宝,换言之,你的幻术命门就是血。这种说法或许会令人觉得很可笑,可是这世上的事物皆是如此诡异而奇妙地相生相克着,所以往往真相有时到最后就是这般令人惊叹的简单。”
阿源冷笑一声,“你的想法还真是无边无际。”可是她看到陆元青从袖口中抽出了一物之后,却惊慌地后退了一步。
陆元青握在手中的是一把匕首。只听他自言自语道:“这把刀和师父的‘逐月’比起来,简直就是云泥之别,不过它再不济也是一把利器,应该可以割破的吧?不过肯定痛得很……”他一边说一边抽出匕首慢慢横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阿源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元青又后退了一步,“你简直就是疯子!每一个将要被我杀死的人无一不是哭着喊着求我放过他,只有你这个疯子会想到拿刀去割自己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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