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峥哭得泣不成声,在他身后,一群年纪相仿的少年围拢过来,情真意切,声声相劝。
秦惊羽耳力超常,虽然隔了七八丈远,仍是听得清清楚楚。
“伯母,这事不是杨大哥的错,只是无心之失,被那黑心的沈家扯住不放。”
“是啊,您就下来吧,我们坐下来好好商量,再想办法!”
“我们这就四处借钱去,凑一点是一点……”
少年七嘴八舌说着,秦惊羽越听越是迷糊,杨峥一介书生,为人稳重谨慎,怎么会欠了人家一大笔银子?
对面,银翼难得出声:“你认识?”
“嗯,吃好没,我们过去看看。”
秦惊羽匆匆结了帐,拉着他出门,转弯上桥,挤开围观的人群。
桥栏边,妇人已经被扶下地,双目红肿,泪痕未干,眼见杨峥站在跟前,气不打一处来,一个巴掌扇过去,哑声骂道:“我打死你!打死你这个不听话的逆子!我说过多少次了,咱娘俩好好过日子,不去贪图享受,你倒好,非要弄什么寿宴,结果把你爹留下的祖屋都赔给人家了!逆子,你拉着我做什么,怎不让我死了,一了百了?!”
“娘,娘啊!”
杨峥不躲不闪,面颊挨了好几下,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周围少年赶紧相劝,妇人边骂边哭,场面极其混乱,看热闹的人也是越来越多。
秦惊羽拉了拉前面一名少年的手臂,轻声道:“这位大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那少年方才也在连声劝说,应是与杨峥相熟,此时听得有人在问,义愤填膺道:“正好,大家来评评理!看看这天底下还有没有王法……”
他振臂一呼,便有不少人围拢过来,屏息噤声,倾听事情原委。
原来,这少年才子杨峥自幼丧父,是他母亲杨云氏含辛茹苦把他养大,是以对其母特别孝顺。再过几日是杨云氏四十生辰,杨峥一心想在闻香楼大摆筵席,为母亲风光贺寿,无奈家境贫寒,囊中羞涩,只好四处借贷筹钱。
他交好的一帮少年也都是些贫门子弟,比他家还有所不如,自然也凑不出钱来,后来靠人介绍,找了几份抄写书籍的差事,忙活半月,总算存下点银子,眼见所缺渐少,他心中欢喜,更是不辞辛劳,加班加点撰写。没想到,临近完工,却出了大祸事。
两天前,他抄书抄至半夜,因为太过疲惫,不慎打了个盹,结果碰翻了油灯,把雇主的书籍一把火烧掉大半。
“杨大哥好生歉疚,把这半月来的血汗钱和平日的积蓄都送上门去,一直赔礼道歉,而且,为了抢救书籍,杨大哥自己也受了伤,都没钱去治——”
少年越说越是悲愤,拉起杨峥的左手,撩开衣袖给众人看,但见那手背直到手肘,都是烧伤起泡的痕迹,已经开始流黄水:“不想那郑家说那本书是什么孤本,千金难求,竟然狮子大开口,硬要杨大哥赔八百两银子,这不是讹人是什么?!他们见杨大哥拿不出,又说要杨大哥用祖屋来作赔偿……”
原来如此!
秦惊羽上前一步:“杨峥,你还认得我吗?”
杨峥扶着杨云氏,含泪抬眸,见得是她,哑声道:“秦少爷。”
秦惊羽点点头:“既然相识一场,我就给你支个招——你去找周卓然,让他帮你摆平。大丈夫能屈能伸,关键时候,低头求人也不算什么。”
那个周卓然,纨绔不假,倒也仗义,并非一无是处。
杨峥涨红了脸:“我今日一早去找过周少,他姐姐嫁去邻县,他一路护送去了,要下月才回京,我给郑家立了字据,三日之内就要赔付……”
“迂腐!”
秦惊羽暗骂一句,八百两银子,自己倒是能拿出来,但是,凭什么给那黑心雇主?
看热闹的兴头已经过去,事不关己,自然不想多理。
“杨大哥,你那祖屋可不只是几间房,而是一大片庄子啊,虽然地方偏僻些,院落也破旧,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岂能用一本书就换了去?”
“是啊,杨大哥,这沈家欺人太甚!”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秦惊羽已经迈出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一大片庄子,听起来倒是不错……
“杨峥,我能帮你,你先叫他们散了,然后带我去找那什么郑家。”
“你?”杨峥半信半疑。
“怎么,不信?”秦惊羽自得一笑,“我秦家三少出马,就没有办不好的事情!”
“信,我信。”
杨峥见过她胡搅蛮缠的本事,立时大喜,唤来两名少年将杨云氏护送回家,然后在前方带路,一干人等朝郑府的方向走去。
秦惊羽见银翼默然跟随,也不担心,一路漫步而行,边走边是寻思对策,途中路过集市,见得有人挑来一担子鸡蛋沿街叫卖,那鸡蛋圆圆滚滚,看起来十分新鲜,忽然之间,计上心来。
到了郑府大门处,秦惊羽对杨峥耳语几句,杨峥会意,叩响府门,说明自己是前来还债。
没过一会,一名年约二十五六身形矮胖的男子身着紫红绸衫,摇着折扇出门来,正是杨峥口中的黑心雇主郑远杭。
他一见众人,先是一愣,接着假意笑道:“是杨峥啊,这么快,就筹够银子了?我说的可是八百两呢……”
“是啊,莫说八百两,一千两都不止!那个谁,郑公子——”秦惊羽高叫一声,隐在袖中的手掌一翻,一团物事朝他面前掷去,“银子来了,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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