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八月,又当晚风清照。
帘栊缝隙处,恰好镀上一片清晖,不偏不倚拢在她侧颊,甚是好看,满满的倾慕之意便悠悠徜徉在仲夏夜里。
邵文槿略微颔首,下颚贴在她耳发边,唇瓣呵气幽兰,“再亲一次。”
低沉的声音好似蛊惑,环在她腰间的双手,清浅勾起她的指尖。
都言十指连心,涟漪便顺着指尖丝丝乱开在心扉。好比明知不该如此,脑子还似被门夹过一般,听话转眸,唇若涂脂,就稀里糊涂贴上他滚烫的侧颊。
方才亲得浅,有若囫囵吞枣。
现下亲得久些,就依稀忆起鸾凤殿时,她枕在他左肩入睡,他身上的淡然气息混合着沐浴后的清新,少有的踏实安稳。
亦如眼下,半晌,心头方才一紧。
她似是,又自己贴上去亲了邵文槿!
怎么会!!
阮婉恨不得掘地三尺。
邵文槿则是心花怒放,顺势俯身去吻她额头。阮婉吓得赶紧躲开,身子退后,就逼在马车一侧,哀怨道,“还是肿的……”
眼中委屈得就快哭出来。
邵文槿微顿,稍稍回神,才晓她会错了自己用意。
笑不可抑,所幸将错就错,顺势含上那一抹娇艳欲滴。
“邵……”阮婉正当开口,文槿二字就被堙没在喉间。
由得马车颠簸,他揽得更紧,阮婉恼得推不开。
情急之下,唯有猛然去踩他的脚,邵文槿始料未及,疼痛一起,蓦地松手。
又恰逢马车行至宫门口,领路的近侍官须得出示腰牌,车队便依次排开停留,等同于骤然停车。
邵文槿松手,马车骤然停住,阮婉没站住,就顺着帘栊滚了出去。
啊!
一声拉长的哀嚎,几段磕磕碰碰,最后“哄”的一声巨响,阮婉“着陆”,疼得眼泪当场飚了出来。
等候出宫的车队,便纷纷撩开帘栊,不知其间发生了何事,面面相觑。
短暂骚乱过后,才有近侍官上前交待,无事,诸位勿作担心,方才只是南顺昭远侯不小心摔出了马车。
南顺昭远侯?
人人语气皆是半嘲半笑。
在场能有几人没听说过南顺昭远侯?!
百闻不如一见,还果真是个奇葩,头一次听说出使他国的使节,有在宫门口直接摔出马车的!!
若说是无意,未免太扯了些,正常人哪里会做这些事?
若说是有意,听这动静,又该是摔得不轻!
演得也太过投入了!
果然奇葩就是奇葩,放下帘栊,就全当离宫时候的笑谈。
……
沈晋华顿觉头又大了几分。
留他二人单独相处不到片刻,就闹出这档子事来。勒紧缰绳,径直下马,便见某人疼得眼泪哗哗,晋华才道她摔得不轻,伸手扶她起来,她喊她脚踝疼。
方才撞了好几次,却只喊脚踝疼,沈晋华眉头微拢。
邵文槿也慌忙跑下马车,阮婉又疼又恼,巴不得离他远些,又恨不得咬死他,就有意扭头不去看他。
由得江离和阿莲并未一道入宫,和她亲络的也只有晋华和邵文槿二人。
他二人在,旁人也就没有上前多事。
邵文槿伸手轻轻按了按她脚踝,她喊得更厉害,邵文槿泄了口气,低声相问,“还有没有伤到别处?”
阮婉回眸,他这不是明知故问?
遂而气呼呼应声,“摔到了!”
邵文槿眸色微黯,巡礼吱声,又从沈晋华处抱起她,要回马车。阮婉就作挣扎,邵文槿脚下踟蹰,沉声道,“你扭伤了脚踝,再乱动,若是折了便要养上半年。将息不好,还会留腿疾。”
留腿疾,那不就是瘸子?
阮婉果然被唬住,脸色微微泛白,兀自噤声。
沈晋华隐隐好笑。
他先前就看过了,扭伤了是不假,但也不至于这般严重。但大凡邵文槿所说,阮婉总是信的。
方才的恼意及时收起,就老实偎在邵文槿怀中不说话。
好似怕他不管她,她日后就真的瘸了,该如何是好?
沈晋华不禁摇头,恰逢邵文槿回头,两人心照不宣,邵文槿就感激一瞥。
沈晋华自然好说。
……
一路之上,阮婉都不时问起,伤得严不严重?
怎么将养?
何时会好?
果真会变成瘸子吗?
问得饶是认真,定是怕得很,她又是个女子,尤其担心。
阮婉爱美得很,要是成了瘸子,她宁肯撞死。
自然都是气坏。
邵文槿淡淡言道,不要到处走动,四下惹是生非,养个月余左右就好。
阮婉还是叹息,竟要养这般久?
“算久?”邵文槿转眸看她。
她才想起去年六月里,邵文槿为了救她和陆子涵,被疯马挂上,撞伤了腰,在将军府躺了足足三月才下得床榻。
从前她手腕扭伤,也曽歇了三个月拿不动笔。
相较之下,月余确实好了许多。
心中大事得了,就不如先前慌乱,她又惯来锱铢必较,便小气问起,“若不是你,我就不会摔出去。”
邵文槿依旧淡然,“你不踩我,哪里会摔出去?”
她不去踩他,他又不会松手。他不松手,她自然也不会摔出去。就算一起摔出去,他也会护着她,即便摔伤,也是他摔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