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不再搭理自己的纪大人,她认命地用脚尖将两扇门虚掩上,又窸窸窣窣绕进内堂。
里面有一张榻,榻上的被褥半掀着,四品绯色官袍不带一丝褶皱地挂在衣架上,而黑着脸的彦璋则坐在椅子上,满脸不悦地盯着来者。
江月觉得这目光似乎要杀人了,她小心翼翼道:“大人,卑职家腌了咸菜和熏鱼,卑职念及着您的恩情,特地带一些过来孝敬您……”
彦璋睇了她一眼,冷哼道:“既然是孝敬本官,你刚才想走是怎么回事?”
江月垂首,故作恭敬道:“卑职见大人不在,想着待会儿再来……”
回应她的,是一声嗤笑!
江月心头一惊,便听彦璋不客气道:“如果本官不在,你是不是万分庆幸?如果本官不在,你是不是还想拿这些东西再去送人,做人情?想送谁,孙大义?”话里真是不留一丁点情面!
陡然被戳中心事,江月脸色一红,尴尬辩解道:“怎么可能?大人,您真的误会了,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
“误会?”彦璋嗤道,“先前你不是说——是你念及本官的恩情,特地带来孝敬本官的,现在怎么又变成你娘了?是你念及,还是你娘念及?”
他话说的极快,江月都来不及反应,她一时怔住,那边厢彦璋又是一声冷笑,继续道:
“如今不过卯时,你这么早过来,又鬼鬼祟祟的,无非是觉得丢人罢了!看来,这些东西定然是你娘让你带过来的……江衙役,本官在这儿,你很失望吗?”
一贯的尖酸刻薄!
——江月后来才知道,原来,这是纪大人的起床气,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惹他!
江月尴尬的不得了,她没别的法子,只能垂头丧气道:“大人英明神武,料事如神……”
彦璋哼了一声,摆手道:“出去!”脸色难看至极!
江月为难道:“那这咸菜和鱼……”
“留下啊,难不成你还真想拿去再做人情?”
江月低低“哦”了一声。
彦璋挑眉,冷冷道:“你还不愿意?”
“愿意,愿意,卑职愿意的很!”江月麻利地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案上,又拱手道,“大人,卑职告辞!”
说罢,她一溜烟逃了,生怕慢个半步,又挨纪大人一顿冷嘲热讽。
幸好这一天没见到那位不好伺候的纪大人,到了夜里,江月虽不情愿,但还是去了秀安堂。
这一次倒不用打扮成女人的模样,只需挂个“兰香”的牌子,然后在这里候着就好。
刘嬷嬷见到江月,眉眼笑得挤在一处,恭维道:“官爷,昨夜您的扮相都能以假乱真了!”
江月怔住。
她以为没人会将自己现在的模样与昨天的扮相对上号,没想到这老鸨居然……
“你怎么看出来的?”
刘嬷嬷捂嘴笑:“官爷,您不看看我是做什么生意的?嬷嬷我看了一辈子人,还能认不出来?”
这么一来,江月的目光很是不善,她可不想这人到处乱说。
刘嬷嬷连忙道:“官爷,您放心,嬷嬷我这张嘴啊……可严实了,而且,我可不愿得罪三公子!你们办案子要紧,您要什么只管跟我提!”
江月脸色缓了缓,又跟着刘嬷嬷走到昨天那个院子里。
刘嬷嬷道:“这儿被纪三公子包下来了。官爷,您先歇着,若是有人来找‘兰香’,我再来知会您。”
听见纪大人在这儿财大气粗的散财,江月不禁想到十里镇客栈那夜。
她想不通,纪大人那时候怎么能那么小气?
刘嬷嬷退下之后,江月推门而入,习惯性地先查探一遍。
只见衣柜里满满当当都是女人的衣服,她随手拎起一件,又默默挂了回去……
再将小柜子一个一个打开。里面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小铃铛,比如毛刷子,还有什么空的木格。江月估摸这是行房用的,她又默默地将柜子阖上,略有些局促地坐在那儿。桌上是几碟小食,她肚子有些饿,便吃了一个。
正不知该做什么好,刘嬷嬷慌慌张张跑过来,一脸惊容:“官爷,卫公子说要找您——哦,不,兰香作陪!”
江月顿觉不妙:“哪个卫公子?不会是……”
刘嬷嬷道:“就是卫铭,卫公子!”
又是他!
刘嬷嬷抹汗:“昨日您和三公子走后,卫公子一直缠着我,问您是谁。我就说是兰香打发了,没想到,他今天就来了!”
江月头大如斗:“说我不在。”
“可,兰香的牌子在外面……”
“那就随便找个姑娘对付他!”
刘嬷嬷还想说什么,被江月一瞪,畏畏缩缩走了,剩江月一人在屋里。她一会儿想,反正自己穿着男装,根本不用担心,一会儿又想,万一这人眼尖呢?
心里惶惶的,江月根本坐不住,急得在屋里团团转,要不,走吧?
她这么想着,忽然,外面有脚步声传来!
江月心头一惊,连忙走到窗户旁,微微拉开一条缝,往外瞧——
只见一个瘦瘦高高的身影穿过月门,迎面过来。
江月心头一阵慌乱,捏着窗棱的指节都犯了白。
院子里黑黢黢的,那个身影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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