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房里黑洞洞的,唯一的一盏灯提在彦璋手里,微弱的火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青幽幽的,好似……
江月心头一惊,默默移开视线,左顾右盼道:“大人,陈律不是刚验过尸么?陈大哥定然比卑职仔细,卑职能看出什么来?何况,现在黑咕隆咚,不如明天白天来,也看得清楚一些……”
“你怕了不成?”彦璋冷眼睇她,慢悠悠问道。
“怎么可能?!”江月被挑衅起来,跳脚回道,“大人,就上回我们去河边查案,卑职还不是义不容辞,奋不顾身,眼都不眨一下,还有,下午抬尸本不该是卑职的事,但大人您一吩咐,卑职也是二话不说……”
她杵在一旁絮絮叨叨,各种往自己脸上贴金。彦璋也不理会她,自顾走到两口棺木中间,一手提着灯,另一手运劲缓缓推开棺盖。盖子移开的瞬间,里面味道喷涌上来,彦璋一时没忍住皱了皱眉,他默了默,回身又推开另外一口棺木。
做完这些,江月居然还在那边厢聒噪,彦璋拧了拧眉心,不耐烦道:“别废话,快过来!”语气很是不善。
千万别惹纪大人!江月立刻噤声,悉悉索索上前,走到彦璋身畔,恭敬询问道:“大人,您要卑职看什么?”
她举手投足之间,沐浴后残存在身上的药香就慢慢发散开来。
是一股极浅、极淡却又极好闻的香意——
在气味浑浊的尸房之中,仿若一道清泉,能够沁人心脾。
彦璋怔了怔,垂下眼眸,低低望过去,视线恰好又落在江月耳边。
晕黄的灯光下,这人的耳朵小巧又白皙,宛如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偏巧江月抬眼过来,不解地又问了一遍:“大人,您到底要卑职看什么?”
默默移开视线,彦璋冷冷吩咐道:“看她两人有何相似之处。”
江月眨眨眼,明白过来这话的意思——既然死法一样,纪大人肯定想看看这两个死人有什么相似之处,引得那杀人的一再犯法。
她“哦”了一声,从彦璋手里接过油灯,口中嘟囔:“大人,说真的,如果要看,那肯定应该白天来,现在黑灯……”她边啰嗦,边凑到棺木边。猛然间,入目是一张……不太好的女人的脸,她一下怔住,连要说什么都忘了,只盯着那人的脸发愣。
“手脚利索点!”身后传来男人没好气的催促声。
江月这才回过神来,又问:“大人,卑职该看哪儿?”顿了顿,又垂死挣扎,“大人,其实卑职对女子知之甚少,还不如让其他人来……”
“江衙役,上回在赵家桥头,你说的头头是道,今日在梅林,又笑得那么放肆……现在怎么反倒客气了?”
“我哪有?”江月忍不住反驳道。
彦璋“嘁”了一声,没再接话,只示意她快些。
江月扁扁嘴,用布条包住口鼻,俯下身查探。
她看的是下午那个女子。这人死了挺长时间,面容已看不大清,只见耳边悬着青玉坠子,显然不便宜。身上衣料也还算完整,外头是件胭脂红软绸交领长袄,底下是玉色百褶裙,都很不错的料子。
外面看了半晌,她又掏出银签子,往衣料底下拨去。
一手举着油灯,另一只手还要拨弄死人衣衫,江月有些力不从心。她偏头看了看袖手旁观的彦璋,见那人不搭理自己,她认命地低下头。
胭脂红长袄被挑开,里面是象牙白的中衣,料子还是不错,再往内,是一方破烂的藕色肚兜,上面用金线绣着些图案。
棺木内很黑,上面的图案看不大清,江月不得不吃力的举过油灯,身子整个凑上去,模样笨拙极了。
忽的,她手里一空——
江月抬头,只见彦璋接过油灯,面无表情地立在那儿。她咧开嘴笑了笑,正要说些恭维的话,彦璋黑着脸道:“快些,别磨蹭。”
知道这人不好惹,江月“哦、哦”应了几声,眯着眼细瞧。
可那方肚兜实在有些……惨不忍睹,她挠头道:“大人,这上头绣着什么?”
彦璋闻言,也微微俯下身子。低下身子的瞬间,那股轻轻浅浅的香意又窜了过来。他颦了颦眉,往旁边退开一步,方举着灯静静辨认。
末了,彦璋起身,淡淡道:“春宫。”
春宫……
“什么,春……”江月脑子转过弯来,不可思议地起身,又急匆匆弯下腰仔细端详,口中没脸没皮地恭维道,“不愧是少卿大人,这方肚兜烂成这样也能认出来,卑职好生钦佩!大人定然夜夜研习,才能了如指掌……”
彦璋脸色沉了沉,径自转身就走。
江月眼前突然一暗,她“哎”了一声,就听纪大人在后面问:“瞧出什么端倪来?”
彦璋已将油灯吹熄,江月回过头,只看到一个朦胧的身影立在那儿。这么一打量,这人身影要比宋书高一些,却似乎没有宋书那么单薄……她怔愣的瞬间,彦璋蹙眉,不悦道:“冲本官发什么呆?”
江月哈哈笑了笑,可她嗓子有些干,此时这笑声听着怪猥琐的。
彦璋愈发不悦:“月俸又不要了?”
银子就是江月的命根子,被威胁了,她连忙道:“大人,肚兜上绣春宫的必然不是良家女子,想来和香淑一样也是教坊中人。她衣饰、首饰价格不菲,应该名头不低。比对卷宗,再去各教坊略一盘问,想来能确认身份。至于其他相似之处,卑职暂时没看出什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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