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因为……她根本就不是在用脚走路。”
“这位巫女小姐把自己的小腿反绑在了大腿上,让腿看着凭空少了一截,然后再用膝盖触地走路。”
“原来如此。”
林新一一下子就想通了其中的奥妙。
这就跟他小时候在街头见到的,那种趴在滑板车上,推着大功率音响,一边播放凄凉音乐,一边划着滑板车沿街祈祷的职业乞丐差不多:
乍一看裤管空空如也,只能趴在滑板车上缓慢挪动,仿佛是个双腿截肢的可怜人。
可是只需要一声“成管来了”。
这些“可怜人”马上就能裤子一扒、绳子一解、小腿一伸,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跳起来,抱着音箱、钞票、滑板车弹射起步,现场给人表演街头跑酷。
岛袋君惠用的招数也差不多。
只不过那些职业乞丐还有滑板车用,她却是直接在用膝盖顶着那坚硬的地面,一步一步地挪着走路。
而这样一来,三年前那火灾现场发现的所谓“人鱼尸体”,也就可以得到解释了。
当时不幸遇难的是岛袋君惠的母亲。
她母亲当时也正扮演着长寿婆婆,所以小腿反绑着捆在了大腿后面。
所以当人们发现这具在火灾中被破坏严重的残破尸骨的时候,乍一看去,尸体的小腿部分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于是那些本就迷信的当地人马上以讹传讹,把这具“没有小腿”的人类残骨,传成了所谓的人鱼尸体。
“她和她的母亲,就一直是用这种方式扮演着长寿婆婆么?”
“真不容易啊。”
稍微想像一下那用膝盖走路的痛苦,再想到她母亲那悄无声息的逝去,林新一也不禁为岛袋君惠的奉献精神而感动。
为了造福乡里乡亲,保住家乡的特色旅游经济,这位巫女小姐真的义务地付出了太多太多。
甚至就连她的母亲,都牺牲在了带领村民集体致富的一线工作岗位上。
这精神,这事迹,足以评个感动日本的优秀扶贫干部。
不过一码归一码……
虽然林新一为岛袋君惠的事迹感动。
但现在看着这一大帮重度迷信患者齐聚一堂大搞封建迷信的疯狂场面,另有信仰的他还是本能地觉得反感。
“岛袋小姐的确演得不错。”
“可她演得再好,那所谓的‘长寿婆婆’,看着也不过就是一个化了浓妆的老太婆而已。”
“这些家伙明明都亲眼看到了长寿婆如此平凡的模样,却还相信她不是凡人。”
林新一按捺不住地再度批判起这些迷信游客:
“他们难道傻吗?”
“他们当然不傻。”
“只是太过贪婪罢了。”
贝尔摩德不自觉地回应道:
“那些老家伙享尽了人间荣华却还不满足,还妄图染指神明的权柄,逆转时间的洪流。”
“不管是多么荒谬的事情,只要有那么一丁点的可能,他们就会不惜代价地去尝试。”
“即使那些代价是……”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的声音戛然而止。
林新一读不懂她的心思。
但贝尔摩德却表现出了一反常态的脆弱,那柔和深邃的目光,平静深沉的脸颊,处处都透着一股淡淡的悲伤。
她睥睨着在场那些愚昧的狂信徒,像是嘲讽,又像是在自嘲:
“人人都想长生不老,就像传说中的八百比丘尼一样。”
“可这些人只记得八百比丘尼可以长生不老,却选择性地遗忘了这种能力给八百比丘尼带来的痛苦,还有绝望。”
八百比丘尼的传说并不是一个喜剧故事。
她虽然通过食用人鱼肉获得了漫长的生命,却也因此深深地体会到沧桑变化、世事无常,并在永恒的孤独中痛苦万分。
终于,在活了接近800年后,八百比丘尼回到家乡若狭国,独自一人进入濑山的洞穴,凄凉地绝食而亡。
“这就是他们想要的长生不老。”
贝尔摩德动情地讲完八百比丘尼的故事,又忍不住在林新一耳畔轻声感叹道:
“真得到了又能怎样呢。”
“长生不老的感觉,真有他们想象得那么好么?”
“当然好了!”
林新一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要是长生不好的话,八百比丘尼那还能活到800岁才腻味么?”
“都活了800年才说长生不好——”
“这不就跟那些已经身家成千上万亿,却还总说自己根本不爱钱,赚钱让他感到‘痛苦’的婆罗门富豪一样么?”
“装不装啊?”
贝尔摩德:“……”
她无奈地翻了个白眼:
“这是两码事。”
“算了……你是没办法理解这种心情的。”
“对你这样的年轻人来说,活得久,可能真的是一件好事吧。”
“为什么不是好事呢?”
林新一隐隐从贝尔摩德的话里,听出了一股痛苦厌世的味道。
再想到她刚刚提的八百比丘尼的结局,就又似乎带着一些不吉利的隐喻。
于是他及时出声安慰道:
“八百比丘尼的痛苦来源于孤独。”
“但现在,老师……”
“你并不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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