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子年幼无知的时候,虽然觉得家庭上差距大,但家属院出身的三个孩子王月婷、方青禾、高明,还是和附近大队人家的小麦、大米姐弟玩得很好,保持联系到今日。
成年人的世界里把背景放大又缩小,他们仍然是好朋友没错,但涉及到喜欢不喜欢,有些事情就格外重要。
因此,大米在挣钱上是毫不余力的。
当然,哪怕再忙,他也要来看喜欢的人毕业。
他这一趟是跟着方家人来的,但并没有到首都大学,而是直奔对外经贸。
王月婷的毕业典礼是后天,也不知道上哪去,并不在宿舍。
人不在,大米扑空,找个个树荫的地方坐着等,一等就是从白天到下午,蚊子把他脸咬出好几个包。
王月婷从外面回来,远远看到熟悉的身影,还以为是看走眼,刚打算目不斜视地经过,被叫住说:“月婷。”
她停下脚步,有些惊讶说:“真是是你啊。”
她还以为是自己的幻觉。
其实从本质上,大米在朋友面前是活泼外向一点的,调笑道:“我这么大人都看不见了?”
王月婷跟几个眼神揶揄的舍友挥挥手,觉得叫看得怪不好意思的,说:“换个地方讲话吧。”
这些人,上楼一准还在走廊上看。
大米早受够蚊子,就这当口还给自己一巴掌说:“行,你吃饭了吗?”
王月婷感觉他打自己这下不轻,仔细一数说:“怎么给你咬成这样。”
少说七八个包,说完不等人应,又道:“我上楼给你拿花露水啊。”
大米都没来得及拦,看着她背影想起很多事。
他从小是跟在姐姐小麦屁股后面长大,对她既依赖,又有男人的保护,在年纪不大的时候就告诉自己,得再像大人一点,本质上和发小高明的性情沉默不一样。
其实熟悉的几个朋友都知道,他打小嘴挺贱的。
尤其是对着王月婷。
王月婷是不识人间疾苦长大的孩子,在工人工资普遍三四十的时候,她父母工资加起来就有两百,家里惯着她一个,吃穿花用都是最好的,导致即使是在七十年代,她过得也比一般人富足。
加上家属院长大的小朋友,家里最少有个连级的爸,每个月就是七八十块工资,部队的待遇在当年几乎是最好的,她目光所见,大家生活哪怕也差距,也只是取决于家里有几个职工,几个孩子,吃不上饭是决计不可能。
说实在的,大队挣工分的日子,只存在她的想象,几个人混在一起之后,常常无心说出些叫人难堪的话。
大米为此没少说她。
但王月婷又有许多优点,她爱玩,所以不图挣钱也跟着他们四处捡破烂,从不叫苦;她会反省,知道自己说的不对就道歉;她仗义,人家笑话小麦姐弟“乡下骨头”的时候总是扑第一个。
连大米自己都没发现,不知不觉里,他再也不会故意跟王月婷拌嘴,只想顺着她,看她得意洋洋的笑。
少年人的心事来得那样汹涌,甚至没法跟最亲近的姐姐分享,而是千里迢迢写信给当时在青岛念高中的高明。
开窍上,他比高明早。
但要鼓起勇气,比他难。
别的不说,高明小时候很得方家父母的照顾,哪怕是方叔叔,看上去很警惕他跟禾儿,实际上根本不会反对。
大米就不一样,自从王月婷的双胞胎哥哥察觉到他的心意,简直是想拿银河把两个人隔开,只是碍于妹妹一贯的脾气,没敢明着来。
他这里才是跨过一山,还有一山。
不过什么都没有眼前的这座来得重要。
大米看着王月婷红扑扑的脸,以为她是跑太快累的,说:“喘一会再走吧。”
王月婷奇怪看他一眼说:“喘什么?”
大米指着她的脸说:“特别红,还是晒的啊?”
王月婷后知后觉。
她刚刚上楼拿东西,几个舍友就调侃她说:“怎么不跟你的‘罗里吧嗦’多讲两句?”
罗里吧嗦,是大米的代号。
大学四年下来,舍友之间几乎是没有秘密的,对每个礼拜给王月婷寄来一两封信的主人尤其好奇,都是十□□的大姑娘,处在情窦初开的年纪,知道是男生后更是给他添上许多意味。
哪怕王月婷嘴上说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心里也知道大米对她是不一样的,别的不说,都是一起长大的,他就很少给禾儿写信。
她本来就有些害羞,这会被提起,犟嘴道:“本来就是红的!”
大米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赶快改口道:“估计是晒的,往树底下躲躲吧。”
还树呢,王月婷把花露水递给他,说:“我记得跟你说过的,我们宿舍楼底下这几棵树特别招蚊子,你还在这。”
她都记得自己写过,怎么他就不记得,她不悦地撇撇嘴。
大米解释说:“记得的,但是不站这我就看不到你有没有回来。”
王月婷一下子又觉得刚刚太凶,索性花露水不要钱拿回来洒,说:“傻不傻,你跟舍管阿姨说一声,我回来就去找你了。”
不提舍管阿姨还好,提了大米叹气说:“我站这,她都以为我是什么小流氓,险叫保卫科的人来抓。”
还要查他的学生证,他又不是本校学生,哪有这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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