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一弦一个猛甩头,颈椎发出不堪重负地咯吱一声响。
与此同时,坐在角落里、根本没有任何遮掩意思的男人,身影尽数被她收进眼底。
一个名字喃喃从凌一弦双唇间吐出:“莫潮生……”
名字被点到,那个穿着拼夕夕十元九条白T恤、套着阿外巴巴工厂买一送二十男士大裤衩的家伙,很平淡地对凌一弦点了点头。
莫潮生朝凌一弦的方向拽过椅子,他的声音比电话里更加年轻:“我还在想着,你究竟要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在呢。”
凌一弦皱眉:“你脸怎么了?”
“什么,我在你眼里居然还有脸?”莫潮生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非常真心实意地反问道,“我的脸不是早就被你丢干净了吗?”
凌一弦今天没心情跟他打嘴仗:“你脸怎么了?”
“哦,你说这个。一点小失误罢了。”
莫潮生才反应过来,轻描淡写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颊。
在他脸上,正横着一道非常新鲜、深可见骨的刀伤。
这对兄妹……师徒……父女,或者说,祖孙二人四目相对,在对视了大概二十秒钟后,凌一弦终于问出第二个问题。
“江自流呢?”
“那个跟你一起被埋在底下,本家功夫是金钟罩的男孩?”莫潮生想了想,“他伤势比你轻很多,已经能坐着轮椅满地跑了。”
“葛老呢?”
“那位仙风道骨的老先生么,他是你在外面新认识的前辈?”莫潮生摇摇头,“你节哀顺变吧。”
“那……明秋惊呢?”
莫潮生终于不耐烦地皱起眉头。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要问。相比之下——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一得知葛老的死讯,凌一弦当即心乱如麻。
再加上莫潮生并未回答她关于明秋惊的消息,凌一弦的情绪就更烦躁了。
凌一弦用抡起自己被绷带绑成棍子的手臂,一把挥开身上的被子,光着脚就要往床下跳。
一边跳,她一边随口敷衍道:“有什么事都待会儿再说吧。”
还不等凌一弦双脚落地,莫潮生就将凌一弦一把截住。
对付眼前这个强弩之末版的凌一弦,他甚至都没从凳子上站起来,只有一根手指就把凌一弦给戳回了病床上。
“小鬼,老实待着吧你。”将被子一直拉到她鼻梁上,莫潮生哼了一声,“听着,我有话跟你说。”
凌一弦隔着厚厚的棉被,被嫌吵的莫潮生连嘴带鼻子一起捂住。她瞪大眼睛,愤愤用目光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像是察觉到两位主人之间的火药气味,病床下,一条毛茸茸的红棕色大尾巴先探了出来,友善地冲凌一弦摇了两摇。接着,一个屁股从床下倒退出来,最后,则是一只微笑脸吐着舌头来回哈气的帅气狗头。
“汪汪汪!”
“老红?”
凌一弦这才发现,莫潮生居然把狗也带来了。
一听见小主人的叫声,赤焰獒就非常上道地凑上前去。
它两只前爪搭在凌一弦的被被上,把自己皮毛柔顺的脑袋拱在凌一弦被包成粽子的手掌底下。
“汪汪汪!”
露在绷带外的指尖,此刻尽数埋进狗勾丰厚的毛发里。
熟悉的触感引发了凌一弦过去的记忆,想到自己离开大山才不过一年之久,凌一弦不由得百感交集。
她、莫潮生、老红,那些两人一狗肆纵山林的日子,现在想来,竟然宛如隔世。
看着眼前这一幕,莫潮生的表情也缓和多了。
他重新靠回椅背,慢慢问道:“我不是都已经打电话告诉你了吗,为什么还要进洞,怎么就不听我的话?”
——为什么还要进洞?那理由可多了去了。
小到莫潮生一直不靠谱,一百次做梦九十九次不准,而且还总爱一惊一乍,所以她直接把告诫当成了耳旁风。
大到在那种危急时刻,所有人都只想着履行自己的责任,将安危抛之度外,她本就没有第二个选择。
但这些原因,凌一弦一个也没有解释。
她只是缓慢而郑重地回答道:“对不起,这次是我大意了。可是,即使是你说的话,我总不能句句都听啊。”
“……”
莫潮生微微一愣,看向凌一弦的眼神顿时产生变化。
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如梦初醒般感慨道:“啊,是了……你已经长大了啊。”
还记得莫潮生提到了那个洞,凌一弦大皱眉头,此前的疑惑又重新浮上心头。
“调查结果出来了吗,好好的高铁隧道为什么会塌?”
莫潮生:“目前的官方消息是,在山脉内部,发现了大量白银蚁活动的痕迹。”
凌一弦:“……啊!”
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从前深埋的线索终于和今日串联起来,让凌一弦明了了个中的来龙去脉。
——白银蚁,她想起来了,当初玉门让精卫走私的那批白银蚁!
这种生物的食谱极其广泛:腐肉、木头、大部分常见金属,甚至还包括钢筋和水泥混凝土。
精卫偷渡的白银蚁卵,总共空掉了三个匣子。从蚁卵的大小和匣子体积对比来看,它们孵化出来足足有好几万只。
凌一弦猛地打了个激灵:“但我记得,根据盒子内壁的粘液鉴定结果,精卫没有带出雄蚁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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